第20章 该给总裁送什么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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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 三伏天進入末伏。

盛宸配音工作室的暑期配音班正式落下帷幕,熱鬧了半個月的錄音棚又回到了往日的工作氛圍。

薄淨洵沒有能在後半個月里安排回家的日程,因為配音班剛剛結束, 緊接著就是一部電視劇的配音工作。而八月下旬, 唐之棠也結束了持久的煩憂, 回歸工作。

中午的時候, 薄淨洵跟唐之棠一起,在錄音棚附近的餐廳吃午飯。

玻璃桌面上,炖盅有裊裊熱煙升起, 唐之棠舀了一勺熱湯吹涼,喝下以後悵然地笑了笑︰"這件事真的多虧了衛總。那天你們走了以後, 第二天梁瑾誠還是來樓下堵我, 但是很快就被家里叫了人帶走了。"

回想那天衛以牧溫和又不容拒絕的神情,薄淨洵舒了口氣道︰"他到現在都沒有再找你了吧?"

唐之棠點點頭, "嗯, 沒有了。然後過了兩天,我就約了知夏, 跟她好好談了最近發生的事情......也麻煩她陪我去了一趟醫院。"

去一趟醫院,顯然是徹底把這段糾葛畫下句號。

"我知道,知夏後來也跟我說了。"薄淨洵輕聲嘆笑, 心下有些輕松又感慨。

距離那天跟衛以牧去了唐之棠家以後, 沒幾天言知夏就跟她打了個電話,一開口就是對唐之棠心疼又怨念。

"這個梁瑾誠太不是個東西了,跟糖糖那是一個壞一個傻。一個拼命劈腿, 道歉認錯就當放屁一樣的, 另一個呢,也是說話當放屁, 說好了再犯就分手,好家伙......十個手指頭都數不清她原諒了多少回!"

言知夏生氣又心疼,罵完了梁瑾誠,緊接著就是埋怨唐之棠。

"糖糖也是,這麼個男的,她也能處這麼久。她圖什麼啊真的是,要說長相吧,勉勉強強,氣質不行,像二流子......嗨,她要是早點分了,現在指不定都結婚了。"

剛下班回到家的薄淨洵開著外放,拿著家居服往桌面的手機說了一句︰"你當著糖糖的面說了麼?"

言知夏登時就泄了氣︰"我也得有這膽子......我們聊了這些事情了,我以後不會跟她嘮叨這些了,我知道她听了不舒服。其實我就是心疼她......"

薄淨洵淡笑著搖搖頭,任由她接著在電話里發泄了。

好在應該也只有那一回了,掛電話前,言知夏嚴肅地保證會改掉這個毛病。

"嗯?"唐之棠掩唇輕笑,"她肯定是找你發牢騷去了吧?這些天確實把她憋壞了,當著我的面什麼都沒嘮叨。"

薄淨洵笑了笑,"她跟我保證了,以後連這方面的牢騷也不發,看她能憋多久吧。"

唐之棠正色了些,"不管怎麼說,這件事還是多虧了衛總。只是跟她道聲謝,總覺得輕了點,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

衛以牧是商人,家世也顯赫,尋常的謝禮怕是上不了台面。可她們之間圈子也不融合,實在找不到方向入手。

薄淨洵自然能知道這些禮節和顧慮,但她一時也想不到該怎麼給衛以牧道這個謝。不過要說送禮的話,或許照著衛以牧的喜好來送會更好。

唐之棠忽然道︰"我記得你上次發過一個朋友圈,衛總喜歡玩積木模型?"

薄淨洵皺皺眉,沉吟道︰"她的儲藏室里有很多還沒拆封的......"

積木模型的確是個不錯的想法,但她跟衛以牧同居了幾個月,衛以牧的住處她也熟悉了,家里有個衛以牧專門用來收藏的儲藏室,里面有一塊區域全都是還沒開封的積木模型。

衛以牧平時忙碌,要等到全部玩完,她保守估計都需要花費不少時間。

而且她不敢保證她們物色的積木模型,會比衛以牧儲藏室里的更吸引衛以牧。

"這樣......"唐之棠也沒了主意,放下湯勺思索。

薄淨洵視線轉到她們還沒吃完的午餐上,心念微動,眉間舒展,"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的話,請她吃頓飯吧,要家常菜。"

"嗯?"唐之棠不明所以,怎麼連品類都定好了。

衛以牧溫順地吃著東西的畫面在薄淨洵腦海里浮現,她唇角輕輕揚起︰"她喜歡吃。"

唐之棠這才明白意思,忍不住笑起來。

晚上回到家,薄淨洵在客廳倒了杯水喝,把一天的疲勞慢慢趕走,舒緩著嗓子的壓力。

她上樓,書房和衛以牧的房間都是暗的。

"我去外地出差幾天,給你帶零食回來。"

衛以牧出差了,她記得今天微信上的留言,說得像是專門出差給她買東西吃一樣。

薄淨洵不禁笑了笑,進了書房,打開燈。

桌面上的文件整齊地摞成一疊,正中央卻是散落的積木模型零件,只有幾個少數拼裝好的小組件,其它的零件很零散地分布著。看得出是將零件都鋪散開來,然後正要由小而大地拼裝起來。

大概是玩到一半突然有了公事。

薄淨洵按了按額角,猶豫少頃後,她放下自己的包,把那些零散的零件按照圖紙上的部件分類擺放。

沒一會兒,她包里的手機響了,她把手機拿出來一邊接听,一邊繼續仔細地把積木模型的零件分類。

"淨洵,最近還是很忙麼?"電話那頭的鐘眉試探著問。

薄淨洵把幾顆小零件放在對應的圖紙上,輕聲答道︰"嗯,我有新的工作安排,實在空不出太多時間。"

"這樣啊......"鐘眉欲言又止。

"媽,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薄淨洵低低地嘆了聲氣,主動牽起了話頭,"我跟她本來是打算後半月過去看你的,但是我這邊有工作安排,所以才一時騰不出時間過去。"

鐘眉欣慰地笑笑︰"我還以為你忘了。"

"當然不會。"薄淨洵把凌亂的零件放好,眉眼間淡漠忽顯,話音如常︰"等我們時間協調好了,回去之前我會給媽打電話的。"

"......好,那你早點休息。"鐘眉似乎還想繼續說什麼,但最終還是配合著薄淨洵掛了電話。

看著暗下來的手機屏幕,薄淨洵心里有些難以言喻的感受,她緊抿著唇,太陽穴隱隱發疼。

在她的記憶里,她的母親鐘眉永遠都是溫婉賢淑的模樣,父親則是和善穩重。這樣的一對夫妻,偏偏始終都相敬如賓,甚至時而還有些客套疏離。

在父母的身上,她沒有感受到愛情的樣子。

也許這樣說有些冷漠,可直到現在她再重新回想父親在世時的種種細節,仍舊沒有感受到父母之間存在愛情。

那種感覺並不是激情退卻之後升華的親密與親情,而是切切實實地存在著距離,心與心的距離。

薄淨洵年幼時對這一切沒有意識,直到父親終于忍不住低喃著"她不愛我"之後,她才開始察覺到許多曾經被忽略的細節,感知到父母的相處之間有著難以逾越的隔閡。

可即使如此,在她到了大眾眼中的"適婚年齡"時,鐘眉卻如同尋常的長輩一樣,催促她早日成家。

她曾經疑惑過,父母的婚姻是怎樣造成的,如果是自然而然的,那麼父親那句"她不愛我"是什麼意思?如果並非自然,那母親對後來迫切想要她成家的種種表現,難道沒有半點覺得不妥?

薄淨洵揉了揉隱痛的太陽穴,長長地嘆了聲氣,熄了書房的燈回房間。

等她洗完澡出來,放在床上的手機恰好響起了一聲信息提示音。

她擦著頭發過去拿手機解開鎖屏,微信聊天列表的最頂端是可愛的薩摩耶頭像,右上角有未讀信息提示。

是衛以牧發了幾張照片,都是繁華美好的夜景,從角度上看,像是在酒店陽台拍的。

正想著,衛以牧又來了一條信息︰"下班了麼?"

發了這麼幾張夜景圖,結果配了這樣一句話?

薄淨洵彎了彎嘴角,打出信息︰"已經回到家了。"

衛以牧的名字變成一行"對方正在輸入......",然後消息跳出來︰"我也忙完了,剛剛發現今天是七夕,街上很熱鬧。"

薄淨洵指尖頓了頓,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剛想發個表情包的時候,衛以牧的信息又來了,這回明顯帶著玩笑的語氣︰"可惜了,跟太太分隔兩地。"

薄淨洵眉梢輕揚,回道︰"太太現在剛知道今天是七夕。"

她今天忙了一整天,唐之棠估計因為在修復情感創傷,沒用七夕來調侃她,要不是衛以牧現在提起,她怕是完全對這個節日沒有一點印象。

衛以牧回了個貓咪望天的表情包,緊跟著一句︰"電話聊?"

薄淨洵點了微信通話,衛以牧很快就接通了。

對面很安靜,衛以牧的聲音低沉柔和,在夜晚有著說不出的磁性︰"今天是七夕,衛太太今天不需要我幫忙麼?"

"偶爾一次就可以了,多了容易造成反效果或者疏漏。"薄淨洵說著話,走回浴室里掛毛巾。

下班時間晚,如果還非要在這個日子上再做個戲,把照片往朋友圈發,實在有些用力過猛了。

衛以牧輕輕地笑,沒接話。

薄淨洵回到床邊坐下,安靜的氣氛總是會讓情緒發散,她垂眸靜了靜,淡著語調問道︰"衛以牧,你有考慮過真正的婚姻麼......我指的是跟真正的戀人。"

她需要一段協議婚姻,是因為種種理由導致的。她不確定協議期滿離婚後,會不會對真正的婚姻產生期盼,但至少現在她對這件事情沒有任何渴望。

那衛以牧呢?衛以牧在這方面又是怎麼打算的。

電話對面沉默了下來,衛以牧良久才回答︰"如果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當然會考慮。"

也就是說沒有的話,就不會只因為想結婚而考慮了。

這是個讓薄淨洵感到舒適的答案。

她的輕笑微不可察,"挺好的。"

"怎麼突然問這個?"衛以牧好奇地笑問,"是想跟我聊當初找我協議結婚的內情麼,比'擋住不必要的社交麻煩'更深的內情?"

"內情啊......"薄淨洵喟嘆著拉長尾音,扭頭看向窗外的夜空,"簡而言之就是煩。"

衛以牧只是笑了笑,沒有再接這個話題。

薄淨洵頓了頓,拐了個話頭道︰"對了,上次你幫糖糖的事情,今天她說想跟你道個謝,找我商量了一下。然後,現在等著你吃的大餐有兩頓。"

衛以牧饒有興味地問︰"有一頓是你媽媽的?"

"嗯,我媽煲的湯很好喝。"

衛以牧期待地溫聲笑開︰"那我到時候要好好嘗嘗才行。"

薄淨洵挑了挑唇角,"早點睡吧,晚安。"

她的聊天點到即止,沒有再深入,衛以牧也遷就她︰"晚安。"

掛了電話,薄淨洵把手機放在床頭,熄燈後鑽進了被窩。

空調的溫度剛剛好,她眉間的冷然漸漸被睡意取代。

只是心頭總有隱隱的憂慮,是催促她成家的母親,和她安排的協議婚姻。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話,大概多少有一點道理。

在鐘眉隱含期待與衛以牧相見的電話之後,薄淨洵接連做了好些天的夢,夢里全都是父母之間若即若離的畫面。

考上重點高中的那年,正值盛夏。

薄文山捧著凌州市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反復地品味著上面的錄取通知。

"哈哈哈,市一中,這可是以前爸爸考不上的學校!你現在可是圓了你老爸的夢了!"

男人高大而穩重,神色間都是對女兒的疼愛和驕傲,他從不對自己不夠優秀的過去有所介懷,反而大方地笑談著。

文靜寡言的女孩子只是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听著,面上是少年人被夸獎時的歡欣喜悅。

"女兒,想要什麼獎勵?"薄文山坐到女兒身邊,滿足溢于言表,"你隨便提,爸爸這幾天先擺個宴,讓大家看看我女兒的成績!"

薄淨洵想了想,輕輕搖頭︰"我還不知道想要什麼。"

"沒關系。"薄文山爽快地一揮手,"想到了再跟爸爸說,要什麼都行。"

"嗯!謝謝爸。"薄淨洵用力地點頭,綻開笑容。

那天夜里,她窩在客廳看當時正熱播的電視劇,爸媽的房里傳來隱隱約約的對話聲。

這細碎的聲響引起了薄淨洵的注意,她把電視劇的音量調大了些,放輕腳步走到連接客廳跟房間的走廊拐角。

她听到一向爽朗的爸爸聲音溫和中帶有一些說不清的情緒,對媽媽說道︰"你也知道我以前學習不好,女兒這麼優秀,我確實挺開心的。我知道你不喜歡見我的朋友們,但這次是淨洵升學啊。這種場合,你是淨洵的母親,我還是希望你能在場。"

鐘眉沒有回答,薄文山也沉默了,像是在等待答案。

薄淨洵卻愣了愣,原來媽媽不喜歡爸爸這邊的朋友。她這個時候才想到,爸爸有時候叫了朋友來家里,不論是聊正事還是閑談,媽媽也幾乎從不出現。

是爸爸的朋友里有什麼人,讓媽媽有忌諱麼?

"文山......"鐘眉幽幽嘆了聲氣,"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假裝恩愛了。我很累......"

薄淨洵怔住,"假裝恩愛"是什麼意思?

薄文山重重地嘆著氣,白天里開朗的男人連氣息都听得出內心的煎熬。

"鐘眉,我們還有半輩子要過啊......"薄文山幾乎忍不住哽咽,"你已經忍了這麼多年,現在你跟我說不想再忍了,那你當年為什麼不拒絕到底呢?"

"......對不起。"鐘眉低低地說著,面對薄文山的怨言沒有絲毫反駁之力。

"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好不好......"薄文山上前幾步,話音懇切︰"我什麼都可以接受,就算你心里念著別人,這麼多年過來我也忍了......可是這次不一樣,我要編造什麼理由才能解釋淨洵的媽媽不到場......"

鐘眉默聲片刻才說︰"你讓我想想吧......"

"好好......"薄文山連連答應,轉身要離開房間。

薄淨洵心下一跳,連忙輕聲而迅速地回到客廳沙發上,裝作一直在看電視的樣子。

薄文山來到客廳,神色如常,仿佛剛才在房里卑微又不忿的人並不是他。

他經過客廳想要出門,薄淨洵忍不住叫住他︰"爸,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

薄文山沖她寵溺地笑︰"爸爸出門一會兒,有個朋友找。"

"哦......"薄淨洵悶悶地應聲,總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薄文山出門以後,鐘眉始終沒有出房間。

薄淨洵還是待在客廳里看著電視劇,看著屏幕里的演員們口型跟聲音完全不一樣,想著腦海里浮現著剛才听到的一句句話。

那天夜里,鐘眉沒有催她睡覺。

如果是在沒有听到那些話之前,薄淨洵會以為這是鐘眉因為她考上了重點高中而給她的寬容。

可那天她的直覺告訴她,是因為她听到的那些話。

尤其是在那天,醉醺醺的薄文山被合伙人叔叔送回家以後,她扶著薄文山坐到沙發上休息,清楚地听到薄文山呢喃︰"她不愛我......"

薄淨洵連續幾天都夢到很多過去的事情,但唯獨這個夢讓她醒來後久久不能平復,坐在床邊緩和了很久才能清醒。

好不容易幾天以後開始消停了,終于睡得香甜醒來的那天早上,薄淨洵臨出門前看了一眼未讀消息。

有一條是鐘眉發來的︰"今年生日要不要來跟媽過?"

她一下子就被勾起夢中的回憶,整個人都僵了一下,一會兒過後才調整了心情回復︰"看情況吧,還不能確定。"

息屏以後她深深嘆氣,而後驀然想起,幾個月前領證的時候看到過衛以牧的生日。

她是九月二十三號,衛以牧是十月二十三號。

而且她還欠著衛以牧伙食,似乎可以趁著生日做一頓,但是只有一頓飯似乎又不太夠。

到了晚上收工回家,休息的時候薄淨洵無意間又想起這件事。

她終于體會到了唐之棠前些天的煩惱,給衛以牧送禮真的很難。

還好衛以牧來了電話,打斷了她要上網搜"該給總裁送什麼生日禮物"的動作。

"我在回家的路上。"衛以牧輕悅地笑說。

"你這趟差出了有一個周吧......"薄淨洵坐在電腦桌前,掃了一眼電腦屏幕右下角。

距離上次打電話,已經過了有一個周的時間了,九月的頭都起了。

"嗯,談了個不小的合作。"衛以牧清朗地笑著,听得出心情很好。

薄淨洵剛想說等她回家再聊,她就補了一句︰"家里有東西吃麼?"

"你還沒吃晚飯麼?"薄淨洵以為她會在飛機上吃飛機餐。

衛以牧說︰"剛才想著準備到家了,所以沒在飛機上吃。"

薄淨洵一邊起身下樓,一邊思索道︰"......冰箱里應該有菜,要叫楊阿姨過來麼?"

衛以牧倒是沒考慮,回答道︰"時間不早了,我一會兒自己做吧。"

去到廚房,薄淨洵空著的另一只手打開冰箱,里面有楊阿姨新添的新鮮食材,葷素都有。

已經過了吃飯的點了,再讓楊阿姨過來一趟確實有些打擾。

她盯著食材幾秒鐘,衛以牧沒听到動靜,在電話那頭叫了她一聲︰"淨洵?"

"嗯......"薄淨洵扶著冰箱門的食指輕輕敲著,最後一次落下時說道︰"我給你做吧,你到家還要時間,回來就差不多可以吃了。"

她得到了衛以牧多次的照顧,既然恰好踫上機會了,總不能就把人情丟到一邊了。何況今天如果情況對調,她相信衛以牧也是會這麼做的。

電話那頭的衛以牧愉悅地笑了,"好啊,那我就等著吃飯了。"

掛了電話,薄淨洵從食材里挑了幾只雞腿,還有瘦豬肉以及豆角,再加上一些佐料,打算給衛以牧做宮保雞丁和肉沫豆角。

她記得衛以牧喜歡吃新鮮出鍋的,便把所有的食材都處理好以後,看了一眼客廳的掛鐘。她算著從機場到家里的大概時間,預計衛以牧準備到家了,這才著手按下電飯煲的煮飯鍵,同時也把鍋熱起來。

就在兩道菜上桌的時候,薄淨洵的微信電話響起來。

屏幕顯示的名字是高,上個月配音班里的一個女學生,她記得,是個對她很仰慕的女孩子。

薄淨洵點了接通︰"高,怎麼......"

她話還沒問完,少女刻意壓低且帶著驚恐的聲音傳過來︰"薄老師,你能不能幫幫我......章老師不讓我走......"

章老師......章柯。

薄淨洵腦中頓時警鈴大作,一邊出廚房快步上樓,一邊沉著聲問道︰"你現在在哪里?"

高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我在餐廳包廂里的洗手間,章老師就在外面......"她頓了頓,話音顫抖起來︰"他剛才摸我,我想走,他不讓我走......"

她說著話,就有一道男聲遙遙地傳進來︰",你怎麼還不出來?"

是章柯隔著門在高喊高。

薄淨洵捏緊了手機,剛要進自己的房間便停了腳步,轉了個方向去書房,隨手拿了一串衛以牧留給她的車鑰匙。

"把地址發給我。"薄淨洵快步下樓,慶幸著自己還沒換家居服。

"好......"

高吸了吸鼻子,薄淨洵把通話頁面收下來,就收到了高發來的信息。

"我收到了。"薄淨洵重新把手機貼回耳畔,嚴肅而清冷的嗓音這時多了些輕柔的安撫︰"別怕,把門鎖好,千萬不要打開。"

少女清甜的嗓音都被哽咽淹沒︰"好......"

薄淨洵掛了電話,立刻出了玄關往車庫去,按了車鑰匙上的遙控鎖找對應的車子。

上了車她就打開手機通訊錄,目光從工作室負責人許易的號碼一直往下,掠過其他的男同事,最後還是回到了許易的名字上。

剛要撥出去,衛以牧的電話就來了,她錯手點了接听。

"我快到小區門口了,想買點水果回家,你想吃什麼?"

薄淨洵按了按額角,冷肅的話音跟衛以牧的溫和呈現出兩種極端︰"抱歉,我突然有急事。上個月配音班有個女孩子,現在被章柯堵在餐廳了......我要通知許哥趕過去。"

衛以牧反應得很快,溫醇的聲音帶上了常年身居高位的氣勢︰"這種性質的行為很嚴重,如果你們老板想要大而化小,你想好要怎麼收場了麼?"

薄淨洵默聲蹙起眉,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不動了。

許易是工作室的負責人和決策人,有著處理這件事情的權利,如果許易要保住章柯,那麼章柯就很可能在將來的共事里,把怨氣撒給薄淨洵。

她的沉默讓衛以牧知道自己說到了點子上,沒等薄淨洵再說什麼,她復又開口︰"把地址給我,我跟你一起去。"

薄淨洵緊抿著唇,沒猶豫太久︰"好,我們在餐廳門口見。"

她掛了電話,點開微信復制高的信息,發給衛以牧。

路燈和月光融為一體,薄淨洵把車子開出車庫。

她的眉頭沒有舒展,這個時候要跟她去處理這件事的,似乎恰恰不該是任何一個同事。而衛以牧的跟隨,反而意外的合適。

夜色下,剛剛回到小區門口的車子調轉了方向,跟隨著從小區里出來的車子一起離去。

高信息里的餐廳,在繁華的市中心。

夜晚才剛剛開始,街道上人潮往來,就像廣袤的大海,沒有人留意到其中會有微小卻又危險的漩渦。

兩輛車子在一家生意紅火的餐廳停車場停下,薄淨洵下車,衛以牧跟方墨緊隨其後。

接待的服務員迎上來時,方墨就上前攔住,把對方帶到一邊低聲地說著什麼。

"走,那個包廂在一樓。"衛以牧跟上薄淨洵的腳步,一向溫和的氣息在這個時候沉穩又銳利。

進出的客人和服務員都很多,但好在她們已經過了接待的那一關,走道上的服務員都以為她們是客人。

高所在的包廂在走道的最後一間,因為已經是盡頭,為了避免客人找不到,正對面的牆上貼有包廂號碼,以及一個指路的箭頭。

這個包廂的位置,別的客人不會過去,更沒有服務員站在附近,就像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薄淨洵的眉間愈發蹙緊,腳步也加快了些。

衛以牧過去就擰門把手,然而門從里面鎖上了,她眼眸幽深,抬手敲門。

章柯的聲音隔著門飄出來,跟往時一樣的爽朗︰"這里不需要服務啊,敲錯門了。"

薄淨洵眉心一跳,沉著嗓音道︰"章柯,開門。"

"誒?淨洵?"章柯驚訝地問了一聲,這次很快就開了門,"你怎麼來了?還有衛總......誒!"

他話沒說完,衛以牧就錯身進去,目光掃了一圈整個包廂,最後落在窗戶一側緊閉的門上。

薄淨洵趁章柯注意力被吸引,也錯身從他的另一側進了包廂,跟隨著衛以牧的腳步,最後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她還在里面,應該沒事。"衛以牧微眯雙眼,看著門下漏出的陰影。

薄淨洵沉沉地松了口氣,快步過去敲門,"高,是我......"

她剛剛開口,洗手間的門很快就打開。

紅著眼楮的女孩子看到她,盛在眼眶的淚水霎時間滾落下來,張了張嘴卻連話都說不出,下一秒就跑出來撲到薄淨洵懷里。

"薄老師......"她低啞地哭著,眼淚不止。

"好了,沒事了......"薄淨洵把少女摟在懷里,溫聲地安慰。

章柯關上包廂門,疑惑又不滿地走向她們︰"你們怎麼回事?過來也不說一聲,高叫你們來的?"

听到他的聲音,高整個人都抖了一下,薄淨洵察覺到她身體的反應,把她的頭壓向肩頭。

衛以牧走到薄淨洵身邊,有意無意地側身將她們兩個人擋在後面,"章先生,你能不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章柯面上神情平靜,有種覺得她們大驚小怪的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不用說得太明白吧。"

他的表現完全證實了高的求救沒有絲毫的夸張成分,薄淨洵緊了緊摟著高的手臂,神色冷下來。

衛以牧輕揚起唇,"但這個女孩子應該還沒有成年,而且看她的樣子,她並不願意。"

"她今年滿十八啦!"章柯擺了擺手,順勢指了指伏在薄淨洵懷里的少女,神色有些煩躁起來︰"而且既然答應我出來了,心里就應該有數了,誰會這麼閑著給她單獨輔導?"

他越說越怨念,看向高的目光也十分不滿,高在薄淨洵懷里不停地搖頭,小聲地抽噎著。

薄淨洵斜了他一眼,低下頭去輕聲問︰"高,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別怕,仔仔細細地告訴我。"

衛以牧聞言,側了側身子去听,視線卻仍舊鎖著章柯。

少女眼眶含淚,哭得聲音都發啞,強忍著恐懼斷斷續續說著︰"前幾天章老師給我發微信,說最近有時間的話,可以給我指點一下,他說他記得我在配音方面的缺點......我當時特別驚喜,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配音,所以我就跟他約了今天一起吃飯。剛來的時候還好,章老師的確指點了我很多,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就......他就......"

她說到後面,似乎愈發地難以啟齒,怎麼都無法再往下說。

"好,我知道了。"薄淨洵深吸一口氣,摸著高的長發,胸口重重地起伏,"別怕,我會把你安全帶走的......"

"嘿!小妹妹,你這就沒意思了啊......"章柯懊惱地一拍手,一邊走過去,一邊伸手指向高,"配音班都結束了,我們誰有空給你單獨開小灶?叫你出來你心里就應該清楚了,倒打一耙是幾個意思啊?"

高顫抖著把頭往薄淨洵懷里埋,抱著薄淨洵的手都在發抖。

"章先生,你現在最好停在原地。"衛以牧神色喜怒不辨,滿身都散發著大權在握的氣息,不怒自威。

章柯頓時就停下腳步,不敢再上前。

與此同時包廂的門被打開,方墨走了進來並關上門,留著利落齊耳短發的女人眉宇間透著英氣,安靜地守在門後。

"淨洵,你也不用這樣吧?"章柯看出來衛以牧的態度取決于薄淨洵,目光便越過了衛以牧,"大家都是同事,這點事情不至于弄成這樣,既然她現在不願意,那就拉倒了唄。"

薄淨洵冷冷發笑,"'現在不願意'?章柯,你是平時台詞錄多了,都會玩文字游戲了。"

"那你想怎麼樣?我給她道個歉總可以了吧?"章柯終于意識到這件事沒那麼容易過去,放軟了態度。

"高,你想怎麼解決?"薄淨洵低下頭,放輕了語氣,"我跟他是同事,但我絕對不贊同出現這樣的事情。你可以把想法告訴我,我會盡力替你處理。"

她能這樣迅速地趕來,還擋在前面,高此刻所有的信任都放在她的身上,輕輕地吸了吸鼻子,沉默了一會兒後低聲說︰"薄老師,我覺得他可能不是第一次了,我想公開......"

章柯臉色驟變︰"高,你這就過分了!"

衛以牧抬了抬下巴,方墨幾步走到章柯身邊,強大的壓迫力讓他不敢再開口。

"好,但是我有個請求......"薄淨洵點頭,神情微沉,"這件事情一旦曝光,我們工作室就會被推上風口浪尖。所以我想,能不能先把這件事情讓許哥知道,就是許易老師,讓我們都先有個準備措施。"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屬于衛以牧說的"如果你們老板想大而化小"了,高決定公開,無論如何許易都是要知道這件事的。比起讓高直接公開,讓許易先知道這件事,工作室還有可能少受波及。

高猶豫了一下,很快就用力點頭,"嗯......其他老師都很好,我知道的。"

薄淨洵長嘆了一聲,扭頭看向衛以牧,听到高答復的衛以牧也剛好轉過頭看她。

兩個人對了個眼神,衛以牧點頭,薄淨洵拿出手機撥通了許易的號碼。

事態嚴重,許易沒多久就趕來,有了薄淨洵在電話里簡略的概括,他進門掃視了一眼眾人便了然于胸。

"衛總,借一步說話。"許易禮貌地對衛以牧說。

這里的人中,已經站在決策者地位,負擔著一個團隊的榮辱的人,只有衛以牧。所以即使衛以牧只是陪同薄淨洵過來,他也對衛以牧存著幾分敬意。

衛以牧跟他走到窗邊,他打開窗子,讓談話聲被夜空中的微風吹散。

許易嘆著氣︰"衛總,說老實話,這是我第一次踫到這種事。"

"理解。"衛以牧輕輕點頭。

他也不再拐彎抹角,問道︰"這件事,你覺得能保章柯麼?他的能力還是不錯的,失去他的話,我們工作室就少了一個好手。"

"但是如果不放棄他,你會失去得更多。"衛以牧話音輕淡,卻一針見血,"這樣的事情是很多人的底線,比起業務能力不佳之類的禁忌要更嚴重。所以這件事情曝光以後,如果不處理他,不論是你們圈子里的人,還是外界,都會大範圍地抵制他,連帶著會聲討你的整個團隊。"

"確實是這樣......"許易緩緩地點頭,雙手握著窗戶的底框思索。

"我就不多說了,你好好考慮。"衛以牧言盡于此,而後回到薄淨洵的身邊。
幾分鐘後,許易來到她們身邊,臉上神色愧疚︰"高,今晚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只是稍微給我幾天的時間做一點安排,實在對不起了。"

他誠懇地低著頭,說完後也不看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章柯。

高抬頭用眼神詢問薄淨洵,薄淨洵肯定地點頭,"走吧,剩下的交給許老師安排。"

"嗯......"高挽緊薄淨洵的手臂,跟著薄淨洵離開包廂。

薄淨洵跟衛以牧先把高送回了家,之後才由方墨開車,一起回家。

夜色如濃墨,安靜的車里,薄淨洵靠在座椅上回想著在包廂里的一切,太陽穴隱隱發疼起來。

見她閉著眼楮卻眉頭不展,衛以牧輕著話音問︰"累了?"

"嗯......"薄淨洵疲倦地應了聲,睜開眼楮去看她,下一秒就從座椅上坐直,手也下意識地攥住她的手腕,"你還沒吃飯,這麼晚了......"說著就驚嚇般地抽了聲氣。

薄淨洵疏冷的眉目間此刻都是驚覺和愧疚,突然驚嚇的模樣既少見又有些......

可愛,衛以牧彎起唇角想著。

"我們在外面吃吧,你想吃什麼?"薄淨洵記得她喜歡吃新鮮出鍋的,連忙在腦海里細想自己知道的餐廳。

衛以牧不答反問︰"你剛才在家做飯了麼?"

"現在肯定涼了,沒有新鮮的味道了。"薄淨洵晃了晃她的手,眉頭還是擰著,"你想去哪里吃?"

衛以牧唇角抿出笑意︰"回家吃,熱一熱就好了。"

薄淨洵怔了怔,眉間舒緩了些,"你不是更喜歡剛出鍋的麼?"

"沒關系。"衛以牧滿眼柔色,唇角淺淺揚起的模樣溫柔極了,"我太餓了,家里現成的飯菜比較吸引我。"

這話讓薄淨洵一愣,眼前人的模樣立刻就像極了那只軟萌笑著的薩摩耶。

她輕笑起來,"那回家我給你熱一熱,你可以先去洗澡。"

衛以牧微笑著,眼波繾綣地凝視她。

【GL】暗涌 - 苏楼洛(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