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天氣徹底好轉。
紀繡年把行李收完,提著包下樓。
劉阿姨有些失望︰"紀小姐,你今天下午就走啊?"
紀繡年點了下頭︰"嗯。"
周瑯起得比昨天早, 已經在吃早餐, 等她坐下,才開口說︰"我讓人調查了你父親的資產動向, 他晚點過來匯報,你..."
紀繡年點頭︰"需要我做什麼, 大概要多久?"
"到那里听一下,大概兩三個小時。"
"好。我帶上行李,結束後直接去機場。"
車開得很慢。
暴風雨過後的天總是格外明朗,藍湛湛的, 澄淨如琉璃。
車窗開了一半, 風輕輕地吹了進來。
陽光也落進來,光斑輕輕跳躍著。
很快到了約定的地方。
其實並不需要紀繡年做太多的事情, 紀長宏這些年早就被江蔚無形中架空了, 只剩了一個空架子, 也翻不起多大的水花。
她提前出去等她。
周瑯結束得稍晚一些, 秘書為她推開玻璃門。
她看見紀繡年坐在外面的長凳上等待,揮了揮手, 示意秘書先走。
陽光下的人神情溫和恬靜,光落在她發頂, 到肩頭,再到指尖。
暖色的光暈。
她在等她。
影子正好被陽光投射到她的手心。
在陽光下, 周瑯輕輕攥緊了手指。
光與光的距離。
如這麼多年錯落的時光。
昨晚紀繡年問出那個問題,讓她不要急著回答。
她答應她,會認真想。
紀繡年轉過頭, 看見她︰"結束了?"
"結束了,送你去機場。"
秘書有事先走了,她們臨時在路邊叫了輛車。
上車後一個人靠著左邊,一個靠著右邊。
中間的空隙足夠再坐下一個人。
司機笑著開了句玩笑,周瑯笑了下,沒說什麼。
到機場附近開始堵車,這幾天滯留的旅客都在陸續離開。
車開開停停,隨時急剎車又隨時發動。
周瑯沒坐穩,被急剎車帶得往前一沖。
隔了一個座位的距離,紀繡年下意識伸手去扶她,看她自行坐好,手頓在半空中,慢慢收了回去。
周瑯低下頭,看著她收回手的動作。
又抬起頭,注視著她。
紀繡年抿了下唇。
光落在她的臉頰上,長長的眼睫覆下來,灑落淡淡陰影。
機場里人很多,飛機大概率要晚點。
周瑯听完機場廣播︰"今天很有可能遇到氣流,你要不要晚點再走,不安全。"
"應該沒事的。"
周瑯看著她,目光坦誠而純粹︰"今天一定要走?"
紀繡年搖搖頭︰"嗯。不想待在這里了,這里讓我感覺難受。"
沒說為什麼,也沒說是待在周瑯的家讓她難受,還是...這座城市讓她難受。
她的眼楮里似乎也漸漸積蓄起霧氣。
周瑯愣住了。
她為什麼難受?
在這短短的幾秒,紀繡年拿著行李往前走了幾步︰"你先回去吧。"
周瑯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潮里。
心里總想著她剛才的神情,說不出來是失落還是悵然。
過了許久,她才往回走。
路上堵車很久,到家時也晚了。
廚房里傳來油鍋刺啦刺啦的聲音。
劉阿姨探出頭問︰"周小姐,紀小姐走啦?"
"嗯。"
"哎,她走得太著急了,今天剛恢復航班第一天就走了...不過要上班那也沒辦法,她以後還會來嗎?"
周瑯笑了下︰"或許吧。"
劉阿姨端了菜出來︰"準備吃晚飯了。"
"不吃了,你送我上樓。"
"真不吃啊...行,回房間嗎?"
"不回房間,我去看看畫。"
劉阿姨嘆了口氣,猜到她心里裝著心事,也不多說,推著她到二樓最後一間房間門口,把門打開。
周瑯問︰"前幾天下雨,這里確定沒進水吧,明天天氣也不錯,開開窗戶通通風。"
"好,沒問題..."劉阿姨推著她進去,轉身想走的時候卻傻眼了。
這一幅幅的肖像畫...怎麼會這麼眼熟呢。
這...這不就是剛剛離開的紀小姐嘛!
不對不對...這種熟悉的感覺不是來源于畫,是...她以前肯定見過她!
周瑯看她愣住,問︰"怎麼了?"
劉阿姨露出一點不解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這幾天總覺得紀小姐很眼熟,像是以前見過,想又想不起來。剛看你這里的畫..."
周瑯沒在意她後半句,只記住了前半句︰"見過她?"
"可能吧...我之前也跟紀小姐說了,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像是...嗯,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她又說沒見過,我以為我記錯了。"
"沒事,你慢慢想,想到了告訴我,多晚都行。"
周瑯看著她。
目光中有跳動的火焰,影影綽綽地閃爍著。
劉阿姨見她神情這麼認真,立刻點頭︰"好,我回去後好好想想。"
周瑯嗯了聲︰"你先出去吧。"
她在小房間里,畫了一幅新的畫。
暴雨天,有人撐著雨傘,卻有陽光穿透烏雲落下來,照在她的手心。
到了晚上十一點。
劉阿姨來敲房門︰"周小姐,我想起來了一件事。"
周瑯握著畫筆的手下意識用力,聲音卻平靜︰"什麼事?"
"我記得啊...你結婚那天,好像有個人敲門來問這里是不是你家。那天不也挺忙的,我隨口說了句是,她也沒說要進來。就一直在路邊站了好久,就在外面的路燈下面。"
"是...是她嗎?"
"應該是吧,我就記得是個清瘦的年輕姑娘,其他的,時間久了也記不清了呀。"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周瑯給紀繡年打電話。
一直都沒打通,直到十二點半,才終于接通。
電話那端聲音嘈雜,女人的聲音卻低沉溫柔︰"我剛剛落地。什麼事情?"
"你來找過我。"
"......"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
紀繡年輕聲說︰"是。兩次。"
周瑯忽然想清楚很多事情...一些莫名的,她不曾理解的話,以及她後來說段嘉如的事情時,紀繡年為什麼那麼輕描淡寫地說知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來過。是...什麼時候?"
心里明明有了預感,卻不敢面對這麼冷酷的真相。
"第一次是我們分開的兩年後。我見到你結婚。"
周瑯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明明機場的播報聲那麼嘈雜,可那人的聲線清楚分明,異常平靜︰"我在教堂的最後一排,看見你穿了婚紗。"
周瑯一怔︰"年年..."
明明以前她說過要穿著婚紗娶的人,是她啊。
可偏偏紀繡年的語氣還是非常平靜︰"後來你們互換戒指。我...我就走了,在你家路燈下站了很久。我等不到你。"
她越平靜,周瑯越覺得自己的心就揪住了,她只能問︰"那第二次呢...第二次是什麼時候?"
"第二次,我...我出了一個小小的意外。嗯沒有死。只是,回憶走馬燈般閃過,最後只剩下你。于是我來找你,見到你...跟她在一起,我想,你應該過得很好。"
紀繡年說到最後,輕輕笑了下︰"我沒騙你。這里讓我很難過。"
會讓她回想起那段痛苦的、麻木的時光。
會讓她想起,曾經約定的'永遠'是如何破碎的。
她是那個被拋棄在原地的人,沉浸在往日的煙波里,宛如溺水在漆黑海底。
周瑯說不出話。
眼眶發酸,淚珠滴落。
難怪她會說這里讓她很難過。
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這一刻她終于理解她的抗拒,理解她的沉默。
理解她的安全感匱乏,因為這是她從未給予她的。
這麼多年被拋在原地的人,是她才對啊。
所以紀繡年昨晚會問,她對她,是否只是不甘心。
周瑯哽咽出聲。
明明以前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就說過的,在她面前不用驕傲的,要真實的。
可這麼久以來,她沒有做到不是嗎。
那些驕傲的面具,那些掩藏的試探。
紀繡年輕輕嘆了口氣。
她的聲線也是啞的,澀的,像浸滿了水的海綿︰"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曾經來過。"
電話那端的呼吸輕輕凝住。
周瑯壓抑著聲音里的顫抖︰"對不起...年年,我很抱歉。"
那時候她被裹挾在家庭變故和愛情破碎的浪潮里,出國,離開故土,整個人像是失去風帆的小舟,沒有方向地在浪里逐流。
"我知道。怪不得你..."
過了許久,電話那端才傳來一陣輕輕的,似嘆息般的囈語。
周瑯笑了笑,眼淚掉下來︰"我倒希望你怪我。"
她不想听見她這麼壓抑地說話,她寧願听見她大哭一場。
畫紙已經被淚珠暈濕。
周瑯伸手捂住眼楮,怎麼也止不住。
聲音悶在喉嚨里,沒發出來。
電話里再度陷入靜默。
安靜的時間很久很久,久到機場廣播重復一遍又一遍,從嘈雜到喧鬧,再到嘈雜。
久到紀繡年開口說︰"如果沒有別的事,那就先..."
"別掛,"周瑯輕聲打斷她,"我對你,絕非僅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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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一眼萬年 - 孤海寸光(完結)
Random寧大藝術學院紀繡年教授溫柔清雅,氣質如蘭,節節課爆滿,學生紛紛圍觀 女人腰肢縴細,身段窈窕 --這哪里是去上課,分明是去舔顏的好嗎 直到有個高挑冷致的女人斜斜倚著窗台,指使助理拿錢砸人︰不許看她跳舞。 人滿為患的舞蹈房,很快空了。 傳言說紀教授最近被某位有錢人盯上了,飽受覬覦。 周瑯聞言淡淡一笑,醉後跟摯友說︰她十六年前拋棄我,我又不是沒有心,怎麼可能還喜歡她。 --只想狠狠欺負她,看她哭,看她後悔,方才解氣。 後來她發現......原來有種欺負,是讓人上癮的。 文案二︰ 最初,周瑯提出贊助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