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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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門遺孤為報家仇女扮男裝披甲從軍,卻被妖嬈女醫師識破身份。 本以為是場滅頂之災,豈料竟迎來醫師花式調戲兼勾引...... 林‧如臨大敵‧傲雪︰大仇不報不娶妻! 雲‧在線勾引‧煙︰真不娶? 林‧主動認慫‧傲雪︰... Plus

第1章 林傲雪
第2章 煙雨樓
第3章 雲煙
第4章 親衛
第5章 忍辱
第6章 又見雲煙
第7章 敵襲
第8章 軍情
第9章 聽曲
第10章 争鳴
第11章 百步騎射
第12章 墜馬
第13章 邀請
第14章 徹查
第15章 定罪
第16章 埋伏
第17章 雲醫師
第18章 夜談
第19章 療傷
第20章 急報
第21章 趕路
第22章 女軍醫
第23章 競争
第24章 斥候
第25章 動搖
第26章 激憤
第27章 許諾
第28章 京城
第29章 除夕
第30章 集市
第31章 暗查
第32章 元宵
第33章 春獵
第34章 出獄
第35章 故友
第36章 線人
第37章 身份
第38章 鞭痕
第39章 回程
第40章 重臨北境
第42章 任務
第43章 情報
第44章 回關
第45章 療傷
第46章 主動出擊
第47章 聽戲
第48章 刺殺
第49章 聖旨
第50章 動亂
第51章 請命
第52章 戰果
第53章 異鄉
第54章 仆從
第55章 擒拿
第56章 交易
第57章 重逢
第58章 商議
第59章 大捷
第60章 再戰
第61章 匪兵
第62章 變故
第63章 勸退
第64章 信物
第65章 軍令
第66章 争權
第67章 王庭
第68章 得勝
第69章 返程
第70章 事端
第71章 刺殺
第72章 上位
第73章 新将
第74章 反擊
第75章 大雪上
第76章 大雪下
第77章 教導上
第78章 教導中
第79章 教導下
第80章 鬧事上
第81章 鬧事下
第82章 看診
第83章 上船
第84章 行動
第85章 拷問上
第86章 拷問下
第87章 軍務上
第88章 軍務下
第89章 謀劃上
第90章 謀劃下
第91章 意外上
第92章 意外下
第93章 調虎離山上
第94章 調虎離山下
第95章 巫蠱上
第96章 巫蠱下
第97章 年節上
第98章 年節下
第99章 返京上
第100章 返京下
第101章 相認上
第102章 相認下
第103章 埋伏上
第104章 埋伏下
第105章 聚首上
第106章 聚首下
第107章 妖女上
第108章 妖女下
第109章 秘辛上
第110章 秘辛下
第111章 序幕上
第112章 序幕下
第113章 起兵上
第114章 起兵下
第115章 争鋒上
第116章 争鋒下
第117章 平冤上
第118章 平冤下
第119章 登基上
第120章 登基中
第121章 登基下
第122章 南疆上
第123章 南疆中
第124章 南疆下
第125章 衆議上
第126章 衆議中
第127章 衆議下
第128章 天災上
第129章 天災下
第130章 聖手上
第131章 聖手中
第132章 聖手下
第133章 大婚上
第134章 大婚中
第135章 大婚下
第136章 游山上
第137章 游山下
第138章 洪澇上
第139章 洪澇下
第140章 赈災上
第141章 赈災下
第142章 天下上
第143章 天下下
女傅番外 出使上
女傅番外 出使下
女傅番外 游玩上
女傅番外 游玩下
女傅番外 進展上
女傅番外 進展下
女傅番外 重逢上
女傅番外 重逢下
女傅番外 草原上
女傅番外 草原下
皇儲番外 武館上
皇儲番外 武館下
皇儲番外 戍邊
皇儲番外 回京上
皇儲番外 回京下
皇儲番外 新君上
皇儲番外 新君下

第41章 煙雪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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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日裏的戰事結束之後,蠻兵又消停了幾日, 沒有再來攻城。

林傲雪從戰場上下來, 她心裏記着打仗那天尚武異樣的表現, 想着若有空閑, 還是去找尚武聊聊, 她明明聽陸升說尚武相中個媳婦,眼看就要成親了, 他那樣子卻一點也不像即将要辦喜事的人。

但奇怪的是,她一連幾日也沒見到尚武, 林傲雪後來去尚武的營帳找他, 得衛兵相告,那日戰事一結束, 尚武便去找北辰隆告了假,回家好幾天了。

林傲雪心裏越漸覺得奇怪,尚武不像是那種會懼怕戰争, 懼怕死亡,臨陣脫逃的人, 難道是因為心裏有了牽挂, 所以反而膽小起來了?

她哂笑着搖了搖頭,謝過守門的衛兵, 轉身離開了。

北辰霁在歇了幾日之後又找到林傲雪,說要踐行前幾日說好的話,一起出去喝酒,林傲雪沒再拒絕, 雖然面上冷冷淡淡的,好歹還是同意了一起去福雲莊,北辰霁縱然遺憾不能上煙雨樓去看看樓裏的姑娘們,但他也知道眼下不能再觸林傲雪的黴頭,便表現得頗為乖巧。

福雲莊的酒堂子距離煙雨樓不遠,林傲雪和北辰霁沿街走過去,也能遙遙看見煙雨樓。

邢北關的煙雨樓也建得別致,但與京城的煙雨樓一比,還是少了幾分雅致精貴的感覺,那二樓之上沒有琴臺,也再沒有了會在這樓裏彈琴的雲煙,林傲雪心裏既欣慰,又遺憾。

北辰霁見她走神,抿了抿唇,試探着問道:

"林老哥,要不,咱們還是去煙雨樓?"

林傲雪眼眸一斜,冷冽的目光掃在北辰霁臉上,讓後者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她旋即轉身,徑直上了福雲莊樓前的石階。

北辰霁朝着林傲雪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張牙舞爪的,卻不敢當面造次,在林傲雪輕哼一聲之後,就跳着腳快步跟上去。

兩人走進酒堂,北辰霁照例讓小二上來福雲莊最近新出的佳釀,讓林傲雪品一品味道。兩杯酒下肚之後,北辰霁又再活躍起來,說起林傲雪沒在邢北關這段時間關內的趣事。

北辰霁比陸升多些花花腸子,同樣是将關內的事情說給林傲雪聽,他們的側重點卻完全不同,陸升主要講了些營地裏的事情,誰誰升了官,誰誰受了罰,誰練功刻苦,誰又戰死邊關,旁的東西,他不在意,也不清楚。

北辰霁則不同,他一開口,便是營裏近來多個幾個潑皮,煙雨樓上來了新的姑娘,福雲莊最近出的酒都不錯,諸如此類無足輕重的事情,但林傲雪側耳聽着,總也能從這些邊邊角角的消息裏得到些有用的東西。

她聽着聽着,忽而心神一動,在他們二人狀若和好之後第一次主動開口詢問:

"尚兄近日怎地突然告假回家了?我前日裏去尋他沒找着人。"

北辰霁不疑有他,爽快地回答:

"尚兄不是要娶媳婦了嘛!人忙一點正常的!估計是回去看媳婦了吧,小別勝新婚嘛!"

林傲雪眼裏神光微微閃爍,又問:

"他什麽時候相的媳婦,怎麽這麽突然?"

北辰霁聞言卻擠眉弄眼地笑了起來:

"林老哥難不成是妒忌了?哥你這麽好的條件什麽姑娘找不着呀?"

林傲雪一肘子過去,哼道:

"說正經的別跟我貧嘴!"

北辰霁舉手投降,認真回答:

"是這麽回事兒,上回年節尚兄回家省親,在路上救了個被盜賊盯上的姑娘,那姑娘生得相貌平平,但勝在性子剛烈,若非尚兄及時出手,想必那姑娘就自行了斷了,後來此女無處可去,說是因為戰事緣故,從鄱岩逃過來避難的,尚武見她可憐,就把她帶回家了。"

"那姑娘說要報恩,就跟着尚兄不走了,一來二去,兩個人生了情誼,這不,婚事已經安排上了,估計也就這幾個月吧!"

林傲雪沉吟着,嘴裏唔了一聲,沒再細細追問,但她卻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雖然聽北辰霁說起來是挺正常的一個英雄救美,美女報恩的故事,但她總想起前幾日從戰場上下來的時候,尚武那一副愣怔彷徨的樣子,心裏隐隐有些不安。

北辰霁賊眉鼠眼,用胳膊肘頂了頂林傲雪的肩,促狹地笑道:

"林老哥今年也三十了吧?怎麽,不打算娶個媳婦兒暖被窩?"

林傲雪瞥了他一眼,随後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不了,我大仇未報,不考慮這些。"

北辰霁一聽,雖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他還是有些驚訝:

"你真不打算找媳婦呀?這蠻子哪裏殺得完,你去年一整年那麽多軍功,怎麽也殺夠數了吧?"

北辰霁對林傲雪的執念頗為不解,在他想來,就算是要殺蠻子報家仇,還是得娶媳婦過日子,不然家裏絕了後,也是不孝啊!

林傲雪臉上沒什麽表情,她抓起酒碗喝了一口,隻道:

"北境一天還有戰亂,我便沒閑暇考慮自己。"

北辰霁臉皮一顫,大呼小叫起來:

"林老哥你這真是大公無私,小弟佩服!"

林傲雪沒工夫和北辰霁貧,她的視線順着酒樓的窗戶看出去,落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心裏有些感慨,這一離京已是月餘,在北境過得匆忙,沒有京城時那麽多閑散的時間自由安排,不知不覺,便已過去那麽久了。

她的目光掃過行人紛紛的街道,原來邢北關的集市人也不少,這些百姓雖然生活在邊關,但是對邢北關內的将士們極為尊重和信任,他們相信這些将士能保衛他們的家國,讓他們的日子安穩喜樂。

人總是懷念故土的,這些百姓裏有八成都是土生土長的北境人,他們離不開這片土地,哪怕北境戰亂頻繁,他們還是在這裏世世代代地生活下去。

忽然,林傲雪渙散的目光聚集起來,落在一個人身上,那人立在一間空鋪前,督促着裏裏外外忙活的工人,不停地搬着東西。她眉頭擰起,轉頭朝北辰霁問道:

"那可是煙雨樓的悅琴姑娘?"

北辰霁探頭伸出窗外看了一眼,随後收目光賊賊的笑了:

"我說林老哥您可真是口不對心啊,剛才還說了沒心思娶媳婦,這就見着漂亮姑娘問上了?"

林傲雪眼皮一顫,将酒碗頓在桌上,發出咚一聲響,心裏頗為惱怒,真是覺得北辰霁此人無可救藥。北辰霁見林傲雪真生氣了,頓時不敢再找事情,幹咳一聲坐下了,讪讪地回答:

"是悅琴姑娘,她今日為何不在煙雨樓,于此空鋪前不知忙活什麽。"

北辰霁說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笑了:

"悅琴也是個性子極好的姑娘,要不待會兒我下去幫你問問她今日在這兒作何?"

林傲雪收回目光,掏了銀錢放在桌上,道:

"咱們該回去了,這幾日蠻兵動靜有些大,便是休沐,也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北辰霁沒想到林傲雪會主動付了酒錢,他眨了眨眼,想着這些小事誰付錢都一樣就沒去計較,轉而起身跟上林傲雪,一邊走一邊抱怨:

"林老哥你也太較真兒了吧,今兒這麽平靜哪裏用得着這麽早回去!"

他話才剛落下,忽然便有一聲嘹亮的號角聲從城樓的方向傳來,林傲雪臉色一變,忙加快了腳步跑出客棧,北辰霁也被吓了一跳,他怎麽也沒想到戰事會來得如此突然,自然也沒有心情再去詢問悅琴在忙活什麽,他緊跟在林傲雪身後快跑回營。

戰事突起,營裏兵衆飛快集結,蠻兵極少見地白日裏突然攻城,這一次連樓前叫陣的過程也省去了,林傲雪和北辰霁趕回營地的時候,隊伍已經集結得差不多了,他們各自回到隊伍中,很快随着大軍一起出城迎敵。

今年蠻兵來邢北關的次數比去年更加頻繁,林傲雪奔上沙場奮勇殺敵的同時,心裏的疑惑也越來越深,蠻兵到底想要什麽?

如果他們的目的是北境的糧食,那麽去年冬天,他們從永安奪走的糧食足夠蠻兵修生養息好長一段時間時間,怎麽冬日一過,才剛開春,蠻兵的攻勢便如此迅猛,難道他們真的想攻破邢北關,将北辰國的土地據為己有嗎?

蠻兵顯然也換了善戰的骁勇之将,攻城手段越來越雷厲風行,他們不再是一成不變地橫沖直撞,他們變得越來越有紀律,有陣型,懂得規避風險,使用器械,用不同的武器以應對不同的情況。

北辰國的士兵在這樣的情況下壓力倍增,才出城不久,竟然就被蠻兵一路壓到了城樓之下。

北辰将士死傷慘重,北辰隆臉色急變,親自領兵上陣,率領一衆精兵突入戰局,楊近領着林傲雪等從旁護持,強行突入敵軍大陣中間,與來将大戰數百回合,将敵将擊落下馬,蠻兵這才收了攻勢,圍過來救走了蠻兵将領迅速後撤。

北辰隆險而又險地守住邢北關,肩上卻挨了蠻将一刀,臉色煞白,斥了一聲撤退,鳴金收兵。

邢北關雖然再一次趕走了蠻族軍隊,但這一戰卻贏得格外凄慘。

從戰場上下來之後,整個邢北關死氣沉沉,隻要是個明眼的,都能看出今日戰場上的形勢不對,這一戰下來,留在邢北關外的屍體是上一次蠻兵攻城的兩倍有餘,而且戰事惶急,勢态傾危,讓關內将士人心惶惶。

北辰隆的狀态也很不好,軍醫去替北辰隆包紮好肩上的傷,林傲雪跟着隊伍候在大帳外,一直能聽到北辰隆震怒的咆哮聲。一衆邢北關的高層将領則都聚在北辰隆的營帳裏,商議今天的戰事和蠻兵戰陣變化的對策。

林傲雪心裏也覺得沉重,蠻兵攻勢一次比一次迅猛,邢北關如果一直以守勢對抗,無法找到應對蠻兵變化的辦法,恐怕這關總有被攻破的一天。

邢北關是北境距離蠻兵最近的關口,一旦邢北關破了,往後就是一馬平川的良田,多少百姓歷代居住在這裏,廣闊又豐厚的土地和資源,是蠻族數十數百年以來,眼饞掠奪的緣由所在。

北辰隆焦頭爛額之際,有軍醫匆匆趕來,在大帳外請見北辰隆,北辰隆極為不耐,但見軍醫惶急,還是讓他進帳說話。

軍醫快步行至帳內,于衆将之前俯身一跪,高聲道:

"大将軍!咱們營裏的藥材不夠了,這一次戰事傷亡慘重,将士們的傷都急需用藥,請大将軍想想辦法!"

北辰隆的臉色一沉再沉,去年營地裏藥材就十分短缺,臨近冬日的時候向關內的藥館征收了一批,眼下也早不夠用了,他的目光陰晴不定,視線落在那軍醫身上,直叫軍醫忍不住顫抖。

沉默的氣氛在帳內持續了好一會熱,北辰隆才長嘆一聲,擡了擡手:

"去,将林傲雪給我找來!"

守在帳外的衛兵領命下去,很快,林傲雪便被帶了上來,她掀開帳簾,眼裏有兩分疑惑,不知北辰隆為何忽然将自己叫來。但她還是恭恭敬敬地走到帳中,于軍醫身側單膝跪下,朝北辰隆與衆将行了禮。

北辰隆嘆了一口氣,擺手讓林傲雪先起身,而後才說道:

"傲雪,你領幾個人去一趟集市,看看那些藥館還能不能挪些藥材出來。"

林傲雪聽了這話,大致便明白眼下關內是個什麽狀況,北辰隆守關二十餘載,以往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窘迫的情況,但都能挺過去,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出自關內百姓對将軍的理解和支持。

隻要戰事一起,關內缺了藥材,那些藥館的醫師們從不藏私,隻要能幫得上軍營的,都會挪一些藥材出來。

林傲雪領了命,從北辰隆的營帳裏出來,臉上也蒙了一層陰雲,她轉頭看向依然聳立在灰黑天空下的邢北關城樓,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京中暗流湧動,北境戰況險峻,皇帝不曾想過真正支援北境,甚至克扣補給給北境的糧草和藥材,如此下去,北境還能支撐多久?

思及此,林傲雪長嘆一聲,将陸升叫上離開了軍營,朝集市去。

雖然邢北關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但集市上的百姓絲毫未受影響,林傲雪領着陸升走在街道上,陸升左顧右盼,頗為感慨地說道:

"尋常人家,煩惱一日三餐柴米油鹽,想着如何活下去,而我們,雖位處兇險的邢北關,但所想,無外乎也是怎麽活下去。"

林傲雪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活着,是這世上,最困難的事情。"

死亡是與這個世界斷開聯系最快的方式,即便它能終結一個人的痛苦,卻給身邊的挂念着他的人帶來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人們因為畏懼死亡而活着,卻少有人能活得好。

每個人都在尋找活下去的意義,對這些邢北關內的百姓而言,或許,柴米油鹽就是他們活下去的意義,對邢北關的将士而言,守護身後的土地就是他們活下去的意義。

那對自己而言,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麽呢?

林傲雪的腳步忽然頓了一下,她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感覺時光熙熙攘攘,喧鬧的街頭,一邊站着已故的父母,另一邊,是雲煙。

她活下去的意義,在過去的十三年裏,隻有複仇。

但是今年,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一枚小小的種子落在她心裏,悄無聲息地生根發芽,頂着層層堅硬的外殼,破土而出,讓她再一次,有了想保護一個人的念頭。

她忽然有些想見雲煙,沒由來的,想見一面。

"千戶?"

陸升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林傲雪苦笑着搖了搖頭,雲煙遠在京城,哪裏是想見就能見得到的。

"走吧。"

她收回心神,繼續朝前走,陸升一臉困惑,但也不好細問,便隻沉默地跟了上來。

他們沿着集市的街道一家一家藥鋪問過去,但凡能挪出來的藥材,全部收購下來,不多時,便來到福雲莊外的街口,林傲雪記得從此處向左邊的路口拐過去,還有一家藥鋪。

她邁開步子正要走,卻忽然被陸升喚住:

"哎呀,千戶,你看那邊!"

林傲雪腳步頓住,疑惑地看了陸升一眼,然後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忽而目光一凝。

但見那街道另一側,在距離煙雨樓不算遠的地方,有一家新開的醫館。一個女子正站在醫館門前,指揮幾個小厮将醫館的牌匾挂上門梁。

那女子是林傲雪認識的,煙雨樓的姑娘,悅琴。

她再擡頭看向上面的牌匾,上書"煙雪醫堂"。

林傲雪忽然臊得慌。

心跳從一瞬間的靜止之後就瘋狂加速,直到突破她無法承受的節奏,讓她冷肅的臉孔後,一雙耳朵從耳根處飛快紅了個通透。

她已經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了,如果僅僅一個煙雪醫堂或許她還不敢确定,但連悅琴都在鋪面上幫忙,那便八|九不離十了。

明明剛才心裏還想着想見一見那個人,臨到雲煙可能真的來了北境,還如約開了個醫館,林傲雪卻反而不敢過去了。

這個醫館的名字,也太丢人了。

"千戶?那個醫館好像是新開的,咱們要不要過去問問?"

陸升沒有察覺林傲雪的異樣,露出一臉興致勃勃的神情,這邢北的集市多一家醫館,他們能收購的藥材便多一些,怎麽都是好的。

林傲雪面上一窘,轉身朝左邊走:

"新開的館子想必也沒多少藥材,咱們還是不去了吧。"

陸升愣了一下,雖然感覺林傲雪的理由有些牽強,但他又覺得自家千戶說什麽都是對的,便沒有堅持,跟着林傲雪準備朝左邊那條街走去。

"林公子。"

林傲雪疾行沒幾步,突然被人從後面叫住,她一聽這聲音,心裏頓時大呼不妙,又羞又臊簡直想直接裝作沒聽見走了算了。

但她糾結的心緒中,又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期盼讓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無奈又暗藏欣喜之情地回過頭,看向将她叫住的悅琴:

"悅琴姑娘別來無恙。"

林傲雪主動出聲打了招呼。

陸升感覺他家千戶今天有點奇怪。

"林公子,既有緣路過,何不入醫館坐坐?"

悅琴目光幽深地看着林傲雪,那眼神好似饒有深意。林傲雪抿緊了唇,緊闆着臉,狀若不經意地問道:

"此間醫館,可是雲煙姑娘開的?"

悅琴見林傲雪一開口便提及雲煙,好像早就有所預料一樣,心裏初時殘留的那幾分念想徹底散去了,何況,眼下自家雲姐姐也對林傲雪動了心思,她便更不該有什麽想法了。

故而,聽林傲雪問起,悅琴微笑着點了點頭,道:

"雲姐姐籌備了好一段時間,這不,前幾日才剛盤下店門,明兒就開張了,林公子不若進來瞧瞧?"

林傲雪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藥館的鋪面,瞥見門梁上的牌匾還覺得頗為羞恥,但悅琴主動相邀,她心裏還是想見到雲煙,便在糾結許久之後,終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放下心裏那點別扭勁,順從了自己的心意,言道:

"那便叨擾了。"

陸升忽然覺得,他有些看不懂自家千戶了。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原來林傲雪早就知道這家藥鋪是雲煙開的,那剛才又為何要避開呢?待擡頭看清了那藥鋪的名字,陸升的眼神忽而變得微妙起來,看向林傲雪的目光也帶上了意味深長的感覺。

沒想到這個藥館竟然是雲煙姑娘開的,一個姑娘家在外抛頭露面,行醫坐診很不容易,先前他還在感慨雲煙走了,他們千戶林傲雪恐怕要打光棍了,結果這不,竟然又遇上了。

陸升心裏除了意外和驚訝,還有一絲僥幸和期盼,盼着自家千戶那個榆木腦袋能早些開竅。

林傲雪現在無暇理會陸升怎麽想了,她懷着極為奇妙的心情跟在悅琴身後走進那家"煙雪藥堂",堂子裏布置得精致又不失大氣,有幾個小厮在堂裏忙活着,打掃衛生,擺放桌椅。

通向裏間藥房的簾子用小勾吊起來拉向兩側,露出藥房內正仔細清點藥材的女人曼妙的身姿。

"雲姐姐,你看誰來了!"

悅琴擡高了聲音喚道,叫那藥房中的人回過頭。

雲煙今日穿了一件淺粉色的短襟,下套素白襦裙,妝容恬淡,讓林傲雪遙遙一看,便心神搖曳。她轉過頭來,見到門口呆立着的林傲雪,眼裏綻開一蓬絢爛的煙火,照亮了林傲雪彳亍又彷徨的心。

"林千戶。"

雲煙笑着喚道。

林傲雪深吸一口氣,喉頭滾動,竭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故作平靜地開口:

"雲醫師久別無恙。"

她沒問雲煙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也沒問她這一次要在北境停留多久,她想讓自己看起來盡可能的平靜,但她心裏卻早已沸騰起來,像是燃了一把火似的,将蓋了厚厚雪層的嚴冬之景,燒得幹幹淨淨。

林傲雪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下的情況,在她內心焦灼,絞盡腦汁想要找個話題的時候,雲煙忽然言道:

"林千戶可是剛從戰場上下來?"

林傲雪一愣,随後才猛的發現自己一身皮甲都沒來得及打理,渾身血污,她剛下了戰場,就被北辰隆派了出來收購藥草,難怪她剛才和陸升一起,每走一家藥館,那館內的小厮都戰戰兢兢,唯恐說錯了話會被一刀砍了。

林傲雪眼皮一顫,忽然坐立不安起來,她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落拓極了,與雲煙久別重逢,竟沒有收拾得幹淨些再過來,真是失策。

雲煙見她不答,那冷肅的臉上,一雙眼睛焦灼難安,雲煙心裏一沉,快步朝林傲雪走過來,抓起她的胳膊就要號脈,還有些焦急地問道:

"你是不是受傷了?"

林傲雪猝不及防被雲煙死死抓住,要抽手已經來不及了,隻得無措地回答:

"沒,沒有。"

雲煙探看一番,沒發現什麽傷勢,這才放下心來,擡頭又問:

"你既然剛從戰場上下來,怎麽不在軍營裏休養,反而到集市上來了?"

雲煙總是這麽敏銳,即便林傲雪還什麽都沒說,她就已經從林傲雪一身血污來到集市的不尋常舉動看出端倪。

悅琴和陸升站在一旁,對林傲雪和雲煙如此熟絡的交流方式感覺頗為詫異,同時還有些好奇,但又心知不能過多幹預,便安安靜靜地繼續在旁看戲。

林傲雪沒什麽好隐瞞的,再說了,這件事說不得雲煙還能幫得上她的忙,她便言道:

"方才邢北關爆發大戰,軍中死傷慘重,營裏藥材短缺,将軍讓我來集市上采買一些回去。"

雲煙聞言,沉吟片刻後回答:

"我這醫館裏也還有些藥材,若你需要,便都拿去。"

林傲雪大驚失色,連忙擺手拒絕:

"使不得使不得!你明兒不是還要開張嗎,我若将你館中藥材拿走了,你用什麽給人看病呀?"

見林傲雪如此慌張,雲煙卻是笑了起來,唇角一勾,道:

"沒有了藥材明兒便不開張了,待我去宜平采買些回來再開,也是一樣的。"

林傲雪的倔勁兒卻犯了,她還是不願給雲煙添麻煩,便用力甩着腦袋,連平日裏的兇煞形象也不要了,擰着眉回答:

"這樣不成,大将軍雖然讓我們來集市上購藥,但沒讓我們斷了鎮上藥館的活路,你不能不開張将所有的藥材都拿給我們。"

林傲雪別扭極了,她覺得這是一個原則上的問題,不能因為她與雲煙關系親近一些就破壞了這個規則。

雲煙被她這個樣子逗得不行,真是個有趣又令人頭疼的性子:

"為什麽不成?我讓你把藥材拿回去你便拿回去,你怎麽比我還墨跡?"

林傲雪被雲煙斜眼鄙夷,陸升和悅琴二人對此既新奇又好笑,且意外極了。

"開張的日子有講究,過了明兒也許要等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月,這怎能耽擱得起?你這藥材我不能要!"

林傲雪有自己的堅持,說一不二,硬是不讓雲煙把藥材拿給她。

悅琴在旁看得心急,陸升卻是向着林傲雪的,一本正經地點頭附和。

雲煙幹脆兩眼一瞪,嬌喝道:

"行了,既然如此,你便取一半藥材去,咱們對半分,你照價給錢,我明兒按時開張,這樣總行了吧?"

林傲雪一呆。

悅琴和陸升都吓得一縮脖子。

他們還沒見過雲煙生氣,更是沒見過林傲雪被兇,更更讓陸升驚掉下巴的是,林傲雪被兇了之後居然一點火氣也沒有,竟跟他一樣縮了縮脖子,臉上顯出尴尬的神情,讷讷地回了一句:

"......行。"

喲嚯。

陸升嘴角狂跳,用了好大力氣才沒将那笑意表現得太過明顯,但他一轉眼,就與悅琴的目光對上,二者眼神相對,頓時心有靈犀,腦海裏同時劃過一個答案:

這兩人有戲。

雲煙總算說服了林傲雪,她轉頭就讓館內的小厮去将每樣藥材都取一半出來賣給林傲雪,林傲雪不自在地和陸升在旁等了一會兒,便見小厮們将大包小包的藥材裝進箱子,在館外備了車馬,将藥材一箱一箱地裝上去。

"怎麽這麽多?"

林傲雪一臉警惕,唯恐雲煙私心她偷偷給她多拿了這些藥。

雲煙對林傲雪這一驚一乍的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毫不客氣一個巴掌拍在林傲雪的腦門上,斥道:

"你這疑神疑鬼的真是該被暴打一頓,你可是忘了先前我屯那一屋子藥?這回要開醫館,我把那些藥材全都搬過來了,又添補了些,資源可算豐厚?"

林傲雪嘴裏咽了一口唾沫,頗為震撼地點了點頭:

"真是厲害。"

陸升在旁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張揚,便隻得一邊忍着,一邊偏過頭去,吭哧吭哧憋得辛苦極了。

他覺得林傲雪這個樣子真是有趣,比起平日裏在軍營中的時候更像個大活人,她眼裏多了幾分人情,笑容中多了一些溫暖,讓陸升覺得,她像是活過來了似的。

真好。

他不由在心中感慨。

雲煙姑娘與他家千戶如此登對,若真能走在一起,他一定第一個站出來支持,雙手送上禮錢。

悅琴則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女孩兒家心思要更細膩一些,她雖然也覺得林傲雪和雲煙般配,但她也明白雲煙出身不好,林傲雪即便有意雲煙,卻也不知林傲雪能否與別的男人有所不同,真心實意地待雲煙好。

等小厮們将所有藥材收拾出來,各取一半,門外的藥箱竟已裝滿了兩個馬車,林傲雪已不必再跑下一家藥館了,這麽多的藥材,足夠營裏用上一段時間應急。

林傲雪既感激又欣喜,但她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這裏不似京中雲煙那小院兒,但凡有個什麽話能直接就說了,支支吾吾半天,也隻輕聲道了一句"多謝"。

雲煙對于她的古闆早已習以為常,輕笑着将她和陸升二人送出藥館,并溫聲催促:

"戰事才剛結束,大将軍便将你遣了出來,想必這些藥缺得急,你還是快些将東西帶回去吧!"

林傲雪一邊點頭,一邊帶着陸升快步走向門外,同時她嘴裏還說着:

"我沒想到有那麽多的藥材,銀錢沒帶夠,今兒先賒着啊!"

藥已經裝上了車,林傲雪也想通了關節,雲煙這裏藥多,她拿走一半的确礙不了大事兒,她心裏的那點不順便過去了,人也豁達起來,不再與雲煙客氣,說起了要賒賬的事情。

雲煙失笑,将林傲雪送上馬車,看着她手裏攥緊了缰繩,又拿了馬鞭,便笑着回答:

"賒着就賒着,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林傲雪示意雲煙別送了,她擡胳膊揮了揮手,随後一鞭子下去,馬車開始行進,朝着軍營去了。

路上,林傲雪難得心情好,竟還哼上小曲兒,連她心裏預感邢北關城樓将傾的陰雲也散了些,至少,有了這些藥材的補足,邢北關的傷兵得到救治,他們還能支撐一些時日。

林傲雪帶着兩大車藥材回到軍營,北辰隆既驚又喜,臉上的愁雲散了些,當衆大肆表揚了林傲雪一番,然後讓同樣驚喜的軍醫将那些藥材拿下去,快些給傷兵們看傷治病。

第二天,林傲雪便帶着北辰隆給她撥的一大筆藥錢又來了"煙雪藥堂"。

一大早的,藥堂剛開張,放了兩串鞭炮,也有不少路人捧場。

那些個富家子得了消息說着家藥館的東家竟然是當初煙雨樓的花魁雲煙,而且坐診的醫師竟還是雲煙本人,一個個都坐不住了,藥館們才剛一開,立即就有不少"病患"、"傷患"擠進堂子裏,排隊等着讓雲煙看傷診脈。

林傲雪一去,這堂中擠滿了二三十歲的年輕男子,一個比一個精神,哪像是來看病的,簡直跟抛繡球搶親一樣熱鬧壯觀。

而雲煙卻沒在館裏,坐診的醫師是個六旬老者,精神矍铄,他掃了一眼堂中亂象,竟不動如山,讓這些前來看診的年輕人挨個排隊,也将架子拿了個十足十。

林傲雪覺得有些好笑,她直接穿過堂子,朝裏間兒藥房去,心裏猜測雲煙興許為了避開外邊這些狂蜂浪蝶躲在藥房裏不出來,豈料她剛走了兩步,距離藥房還有好遠一段距離,便有人忽然叫住她,面色不善地說道:

"喂,那個新來的,你懂不懂規矩?過去排隊!"

林傲雪聞聲回頭,見一個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公子哥拿眼瞪她,那人身上裹着一層戾氣,顯然是對今日堂中人那麽多,不僅要耐着性子排隊不說,還根本沒見着雲煙而大感不滿,他很生氣,想着既然自己都在這裏排隊等候,林傲雪這個後來的人怎麽可以大搖大擺地朝裏邊走呢?

見狀,林傲雪就瞥了他一眼,也沒理他,徑直走到藥房門口,被小厮攔了下來。

剛才叫住他的那人被林傲雪完全無視自己的行為氣得吹胡子瞪眼,眼看林傲雪被攔下,他又樂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等着林傲雪被趕出來排隊。

豈料林傲雪站在門口,不知與小厮說了什麽,那兩個守門的小厮忽然就變了态度,笑吟吟地将林傲雪放進裏間兒。

那錦衣公子哥兩眼一瞪,跟見了鬼了似的,心裏一下子不平衡了,也不排隊了,三兩步朝那藥房走過去,在門前被攔下的時候瞪着眼睛怒道:

"剛才進去那人是誰?他什麽身份?憑什麽他能進本公子卻不能?"

他的父親是營裏正四品的将軍湛龍,乃是軍中老将了,跟随北辰隆十餘年,打了無數場勝仗,為北境戍邊抵禦蠻族,可謂功勳卓著,地位顯赫,他作為湛龍的兒子,行事自然多了兩分底氣,若說這北境有誰的後臺比他硬,隻北辰霁一人而已。

北辰霁他自然是認識的,但這個林傲雪他卻沒見過,心下不滿,便直接問了出來。

誰知那兩個守門的小厮隻看了他一眼,便道:

"林公子是雲醫師早先約好的貴客,他也不是來看病的,當然可以進去,湛公子你既有眼疾,便去那隊伍後邊候着,莫要誤了診治之機才是。"

湛東心裏騰起一股鬼火,暗道誰又是真的來看病的?眼疾不過是為了接近雲煙随便找的個借口,這小厮真是半點眼色也沒有,他一怒之下,直接揮了那小厮一巴掌,并放下狠話:

"你最好現在老老實實去叫雲煙來見我!"

先前忍着氣去排隊是因為他樂意玩這情趣,欲搏美人一笑,而今美人沒見着不說,還惹了一肚子氣,湛東不打算再忍了,他先前沒在煙雨樓來硬的,那是因為煙雨樓有後臺有背景,即便他爹是湛龍也憾不動,所以不曾動過那心思。

但眼下,雲煙已經叫北辰隆贖出煙雨樓,不再是煙雨樓的人了,他還有什麽顧忌?便想直接來硬的,先将人搶走再說。

湛東話音一落,林傲雪便從藥房裏掀起簾子走了出來,她今天本就是來給藥錢的,為了免遭旁人說閑話,就見了雲煙一面,留下銀錢,小敘了兩句就出來了,豈料一出來,就碰見這麽個不長腦子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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