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看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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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陽的刀很重,每一招下來, 都逼得林傲雪不得不後退, 但林傲雪的槍卻很快, 她每一次出手, 都快若閃電, 槍尖像雨點似的朝杜陽打過去,精準地朝着要害之地, 讓杜陽不得不中斷自己的招式,反手抵擋。

雖然林傲雪隻是瞅着空反擊一兩下, 也讓杜陽不得不抽出手去應對。

你來我往不過片刻時間兩人交手便不下百餘招, 林傲雪漸漸把握住杜陽出招的力道,杜陽每一招下來她都能精準地找到杜陽招式的薄弱之處, 恰到好處地回擊,将氣勁卸除之後,再趁勢進攻, 往往能打得杜陽措手不及。

手邊沒了小卒騷擾,林傲雪得以全心應對杜陽, 杜陽的大力攻擊在林傲雪越漸純熟的借力打力招法反擊之下, 漸漸顯出慌亂之勢。

不管杜陽用多大的力氣進攻,林傲雪總能輕描淡寫地卸去他刀上的力道, 及至後來,他感覺林傲雪就是在拿他當猴耍,讓他越來越憤怒,攻勢也更加迅猛焦急, 他已經明白過來,林傲雪是在拖延時間,等待軍中救援。

他暴喝一聲,提刀而上,竭盡全力揮砍,林傲雪瞳孔一縮,毫不猶豫後撤,杜陽此招,她不能正面相抗。

那一刀斬進腳下的地面,竟深入地面兩寸有餘,亂石紛飛。

正當此時,裴青領着千多個兵馬匆匆趕來,隊伍還未近前,已有喧嚣之聲,裴青更是遙遙斷喝:

"将這些叛軍全部拿下!"

杜陽心裏一緊,林傲雪趁機一步上前,一槍挑起,槍尖劃過杜陽手腕,後者吃痛,手臂一震,将長刀脫手,林傲雪再進一步,那鋒銳的銀槍以抵在了杜陽的喉嚨上。

因為意外被搶了先機的杜陽卻渾然不懼,忽然一把抓住林傲雪手中槍刃,不顧掌心皮肉被割破之後淌下的淋漓鮮血,他用力一掰令槍尖偏轉,随後袖口中滑出一柄匕首,就着銀槍一捋,斬向林傲雪握槍的右手。

林傲雪松開手,身子朝後一仰,避開匕首鋒銳,腳尖恰到好處地拖住銀槍,再輕輕一挑,右手向下一撈,将那槍身重拿在手,槍柄後端在地上一杵,站穩了身形,随後腳下一蹬,不偏不倚地踹在杜陽的胸口,将此人踹得倒退數步。

林傲雪騰身躍起,欺近杜陽,槍尖如雨點般攢射出去。

沒了大刀在手的杜陽戰力下降得厲害,隻見後者拿着短刃倉惶應對林傲雪來襲之槍,锃锃幾聲輕響,那匕首便被林傲雪挑落,林傲雪不再像剛才那樣放過杜陽,而是轉身一旋,槍杆橫掃,用力擊打在杜陽腹部,将其震得倒飛而出。

杜陽那人高馬大的身形落入他帶來的一衆兵馬之中,噗的一身悶響之後,便是一片慘嚎之聲,林傲雪沒有再給杜陽機會,立馬跟上去,橫槍一掃,槍尖與槍柄交接之處打在杜陽的脖子上,将其擊暈,裴青帶領的隊伍立馬沖上來将杜陽擒拿。

杜陽手下百餘個人馬在圍剿林傲雪的時候被林傲雪殺了将近二十餘數,剩下幾十個人根本不是裴青所領千人隊伍的對手,不過片刻時間,一衆叛亂之軍就全部被擒拿下來。

林傲雪想起剛才掉在地上的那個腰牌,轉身朝那空地走過去,将地上那一面腰牌撿起來,回頭掃了那些被擒的士兵一眼,從那群被俘虜的叛軍之中,她看到了剛才有過一面之緣的瘦弱士兵。

她朝那士兵走過去,在後者擡眸看來的時候,問道:

"你叫秦澹?"

那士兵悶悶地哼了一聲,算是應了林傲雪的話。林傲雪見狀,唇角一勾,轉頭對裴青道:

"将此人放了。"

裴青一臉不解,但沒有違背林傲雪的命令,轉頭讓士兵将秦澹松開。林傲雪拍了拍秦澹的肩膀,對他說道:

"剛才是你救了我。"

她沒有用疑問的語氣,而是極為笃定的說道。

她記得清楚,那腰牌就是從剛才暗中出手救她那人身上掉下來的,秦澹雖然心裏不認同杜陽的做法,但他又不敢違逆杜陽的意思,而引火燒身,所以隻能在暗中出手,助林傲雪拖延時間。

林傲雪并不因此人一開始沒有标明态度而生氣,相反,她覺得假意順從,在保全自己的同時盡可能地幫助別人,才是理智的選擇,一腦熱的奮勇反而成不了大氣候。

秦澹張了張嘴,有些意外,他顯然沒料到林傲雪既然發現了他的小動作。

但見林傲雪目光平和,他又垂下眸子,沒有反駁:

"将軍洞若觀火。"

林傲雪唇角一勾,笑起來:

"區區都尉過于屈才,你今日平亂有功,提你做參将。"

秦澹愣了一下,而後兩眼一瞪,驚訝極了,林傲雪不僅沒有因為他叛軍的身份責罰他,反而還提了他的官位,在片刻的愣神之後,秦澹猛然單膝跪下,俯身朝地上一拜,高呼:

"屬下秦澹,必誓死效忠林将軍!"

林傲雪擺了擺手,随後轉頭看向裴青,對後者言道:

"将這些叛軍押下去,除杜陽之外,降者不殺,叛軍領頭之人杜陽,明日午時邢北關街頭,斬首示衆!"

裴青瞳眸一凝,林傲雪這是要殺雞儆猴了。

他領命将一衆叛軍壓下去,同時派人去杜陽所領駐軍駐地通告軍令,讓那些士兵們知道杜陽的下場。裴青走後,林傲雪又朝那戰戰兢兢的老軍醫招了招手,喚道:

"軍醫,過來給這位公子看傷。"

軍醫方才目睹了林傲雪平亂的全過程,這林将軍一個人面對百多個士兵的圍剿還能毫發無傷,更是于亂軍之中親手将賊首杜陽擒拿,實在叫人震撼,老軍醫目瞪口呆的同時,也對林傲雪充滿了敬佩之意。

他快步上前,跟在林傲雪身邊朝那一衆已經被驚得呆若木雞的邢北關百姓和剛剛被救下的年輕婦人走去。

"剛才營中動亂,讓諸位見笑了。"

林傲雪收起了渾身兇煞的氣勢,語調平穩溫和,但不管她如何表現得平易近人,她臉上那一塊疤依舊讓她看起來十分兇惡,那年輕的婦人害怕的打了個哆嗦,但又不敢露出太過膽怯的樣子,便深吸一口氣,盡可能掩飾內心的驚惶,小聲回答:

"林将軍神勇,讓我等大開眼界。"

林傲雪對此言一笑置之,她轉頭朝軍醫使了個眼色,軍醫立馬恭恭敬敬地對那女子言道:

"且讓老夫看看這位郎官的傷。"

婦人自是關心自家夫婿的傷情,老軍醫一開口,婦人便倉惶起身,将位置讓出來,也忘記了再害怕,忙道:

"還請醫師救救我家郎君!"

老醫師走上前去,先撥開那男子的兩眼眼皮看了看,又探探鼻息,再搭了他的頸脈,這才轉頭對林傲雪道:

"将軍,這位公子并無大礙,隻頭部的傷出血過多,現下昏厥過去,老夫先替其包紮,之後再用兩副傷藥,約莫半日即可轉醒,醒來後再看情況,想必不嚴重。"

林傲雪聞言,心裏也松了一口氣,如果她手下的兵馬當真将尋常百姓傷得嚴重了,傳出去恐怕真會引起動蕩,既然問題不算嚴重,那便還好,她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既然如此,此子受傷不宜挪移,便将其先暫留于軍中照看,若好些了,再由我軍将士遣送歸家,如何?"

"将軍深明大義,如此再好不過。"

說話的人是跟在那年輕婦人身後的一位老者,看起來約莫五十餘歲,想來應該是這夫婦二人家中長輩。林傲雪親自将這件事安排下去,她轉頭對秦澹言道:

"這件事便由你跟進,定要照看好傷員,但凡有其餘變故,皆及時向本将禀報。"

秦澹連忙點頭,将此事應了下來。

此人的傷勢本就是因為杜陽手底下的兵而起,由秦澹去處理這件事,并不偏頗。

林傲雪将秦澹提起來,這也是他的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待吩咐好這些事情,林傲雪就領着自己手下幾個受了傷的親兵帶着昏迷的公子哥一起去了軍醫營,她安排胥河暫且在軍醫營中守着,照看受傷的士兵們,然後回到軍帳中繼續處理餘下的事務。

杜陽被林傲雪所擒,并隔日就要處斬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軍營,林傲雪在軍帳中處理軍務,沒過一會兒,守在軍帳外面的衛兵便高聲言道:

"将軍,周參将求見!"

林傲雪停下手中的筆,略作思量,才想起來這個周參将是何許人也,她不由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輕聲道:

"讓他進來。"

周參将掀開軍帳門簾從外面走進來,他快步行至大帳正中空地,單膝跪地,俯首朝林傲雪行了禮,雙手抱拳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言道:

"屬下周峰,見過大将軍。"

林傲雪擡了擡下颌,面上平靜無波,點頭道:

"周參将來此,所為何事?"

林傲雪沒有讓周峰起身,周峰便繼續跪伏在地,微垂着頭回答:

"回禀将軍,屬下聽聞将軍明日要将杜陽處斬,故而刻意來向将軍請命,請将軍讓屬下監斬行刑!"

即便心中已有預料,但林傲雪聽聞此言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挑了挑眉,好在周峰一直垂着頭,并沒有看見林傲雪臉上的表情。林傲雪覺得有幾分好笑,但她的聲音雖然依舊平淡,但隐約有一絲戲谑的笑意:

"周參将為何請命?"

周峰是杜陽手下的參将,此次杜陽才剛出事,此人就迫不及待地要來向林傲雪表決心,如此做法,實在令林傲雪覺得不齒。但她自然不會在周峰面前将自己的想法挑明,隻輕聲一問,态度随和,讓人看不出她心中喜怒。

周峰在來此之前明顯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也打了幾篇腹稿,林傲雪一問,他便順溜地回答道:

"回禀将軍,杜陽此人往年在軍中慣來嚣張跋扈,一直都不将旁人放在眼中,出了軍營之後更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奈何前任大将軍北辰隆對其武功頗為賞識,不僅将其提拔做偏将,更是從來沒有管過此人在外作惡的習性,我等作為邢北關将士,本該為邢北關百姓作想,屬下早已對杜陽此人憎惡至極,如今有了機會,自然想親手将此等惡瘤拔除!"

他說得咬牙切齒,信誓旦旦,一副要為邢北關百姓斬除邪魔,匡扶正義的模樣。

林傲雪失笑搖頭,便沒再多問,隻道:

"那好,本将便任你為督查官,明日午時,于刑場督斬!"

周峰聞言,頗為驚喜,他高高興興地謝過林傲雪,随後就興高采烈地出去準備。

待此人走遠,林傲雪臉色一沉,口中發出一聲冷哼,輕聲自語:

"跳梁小醜。"

周峰的意圖實在再明顯不過,此人打着要為民除害的旗號,實際上是想在林傲雪面前表現自己,昔日領頭之将他說叛就叛,比那牆頭草還不如,竟是趕着趟為了讓林傲雪對他有些印象,要親手将往日帶他起來的杜陽斬殺。

此類人蛇蠍之心,趨利而行,林傲雪說什麽也不會對此給予重用,這人以為主動表現自己嫉惡如仇的一面就能博林傲雪青眼,豈料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徹底将自己的前程搭了進去。

林傲雪記得杜陽手下除了這個周峰,另外還有一個偏将,其人性情如何林傲雪不太了解,但她想着抽個時間調查一下,這一回杜陽被處斬,偏将便空出一個位置,原本軍中偏将的數量和正四品将軍的數量都不是很多,再折損一個,的确需要提一些人起來。

她之前沒有這麽做,是因為她還拿不準軍中哪些人是受玄鶴掌控,又有那些人心中有野心,向杜陽這般不受控制,她能信的人不多,也就不敢輕舉妄動,貿然将不熟悉的人提起來。

但眼下她在軍中待得時間漸漸變長,也慢慢開始熟悉軍營裏各色各樣的人,這個過程急不得,但她若能好好把握,便也是她建立自己勢力的機會。

林傲雪心中已有思量,同時也在考慮,先前雲煙向她提議的将軍中衆将聚在一起檢查身體的事情,也該拿上日程了。

第二日,杜陽在邢北關集市上被當衆處斬,被押上刑場的時候他發現監管之人竟然是他昔日的下屬,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又哈哈大笑起來,言語之中盡是嘲諷,他怒目瞪視着周峰,言語腌臜地斥責:

"周峰!你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簡直與林狗賊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今日我就算是死了,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你手底下幹不幹淨你自己清楚!居然還想踩着老子的腦袋上位,老子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以為林傲雪能給你什麽,哈哈哈哈,自作孽!"

周峰被杜陽言語詛咒,臉色連連變幻,他氣得臉色發黑,當即拍案而起,怒聲咆哮:

"将他的嘴堵上!"

候在一旁的士兵立馬沖上來,将一塊破布塞進杜陽嘴裏,然後強拉着他上了臺子,被按在一個石墩上。

"杜陽!你在軍中嚣張跋扈,更是仗着自己官高位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簡直堪稱邢北關內毒瘤一顆,我周峰今日之舉,乃是為民除害!"

眼見午時已到,周峰片刻不肯多等,連忙下令行刑。

劊子手拎着大刀,冷笑一聲走上來,将一口寬背大刀舉過杜陽頭頂,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冷笑道:

"杜偏将,用刀的人總會死在刀口下,呵,一路走好!"

他一刀下去,幹淨利落,血濺三尺,杜陽連多哼一聲也不曾有,那一顆腦袋便骨碌碌地從案上滾落,蒙了一層泥灰。

臺下圍觀之衆高聲叫好,特別是以往曾受過杜陽迫害的百姓,更是歡呼雀躍,對林傲雪升起崇敬之心。那夫君被傷的女子還有這幾年來曾被杜陽搞得家破人亡的可憐人,一個個激動地捂住嘴,肩膀不住發顫,兩眼通紅,淚眼婆娑。

杜陽一死,大快人心。

然則此事雖然在邢北關內的百姓之中評價頗高,但在軍營裏卻是另外一番面貌。

林傲雪毫不猶豫地斬殺一員老将,讓原本就對林傲雪頗有微詞的一衆将領心頭發寒,同時也開始思量,這軍營到底還适不适合繼續待下去。他們當初留下來,是迫于形勢,林傲雪身後有裴青撐腰,他們當時若硬要造反,想必結局很是悲慘。

但他們勉強留在軍中,這才過去一兩個月,林傲雪就開始對老将動手,他們唯恐自己當初沒有第一時間站隊的事情被林傲雪記挂在心,興許要不了多久,林傲雪就會尋找各種機會來治他們的罪。

這一回杜陽之死,雖然明面上的确是杜陽的過錯,但這些老将難免不會多想,特別是心裏本就有鬼的将領們,不得不為此感到惶恐害怕。

萬一哪天他們跟杜陽一樣,或者不及杜陽,僅僅是犯一個小錯,林傲雪就硬是要抓住那些小小的纰漏上綱上線,将他們逼死,或者趕出軍營,實在讓人寝食難安。

故而杜陽一死,軍中立馬起了騷亂,看似平靜的邢北關暗中又起了波瀾,那些潛藏了一段時間的黑手再一次在暗中推波助瀾,欲将這水攪得越來越混。

卻在此時,林傲雪忽然又下放了一道軍令,将軍營中郡尉及其以上的所有将領都請去的軍醫營。

這道軍令一出,所有人都驚惶起來,沒有人知道林傲雪的真實意圖,他們甚至覺得林傲雪已經在想辦法如何對付他們了。她将所有人聚在一起,想必是要找機會懲治他們。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将領們自然沒有太多恐懼,僅僅心頭略感疑惑罷了,東想西想的人大都是那些曾經心懷鬼胎之輩,他們不僅自己感到惶恐,還要将這惶恐散播出去,暗中說三道四。

這些人懷着忐忑的心情陸陸續續來到軍醫營,林傲雪已先他們一步抵達。

雲煙此時也在軍醫營裏,陸升醒過來了,狀态也好了不少,雲煙此前曾告訴林傲雪說,陸升身上的毒也已清除,此事并未聲張,陸升見林傲雪來,身體恢複了些力氣,當即掙紮着下床,要向林傲雪行禮。

林傲雪走過去拖着他的雙臂将他扶起來,随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言道:

"你好好休養,上回去掃雪修橋之事,我已知曉,記你一回軍功。"

陸升先前還擔心遭到林傲雪的叱罵,豈料林傲雪半點沒有生氣,他立馬喜笑顏開,高聲道:

"謝過将軍!"

但他話音剛落,林傲雪就一個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陸升不解,然林傲雪卻兩眼一瞪,冷笑道:

"就事論事,掃雪之事有功,但你私下與人鬥狠卻不上報便是有過,那軍功給你抹了!"

陸升一臉呆滞,才到手的軍功還沒焐熱,立馬就不見了蹤跡,他苦着臉垂頭喪氣,但林傲雪這回看起來确是十分生氣,陸升不敢觸其黴頭,隻好委委屈屈地接受了這個既定的事實。

見陸升一副沮喪的模樣,林傲雪也沒理他,恰逢裴青已經趕來了軍醫營,林傲雪見雲煙要替陸升施針,便轉頭向裴青走過去,與後者一起轉出營帳,在外邊稍候。

"将軍,這是怎麽回事?"

裴青對林傲雪今日突入起來的決策也感到十分奇怪,林傲雪突然下令讓所有将領都聚集在軍醫營,不知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與大夥商量。

林傲雪聞言,卻哈哈一笑,并未與裴青賣關子,隻道:

"是這麽回事兒,近來天寒地凍的,軍中将士們容易受寒,我便有意讓雲醫師替大家檢查一下身體,若有什麽問題,便早早解決。"

裴青聞言,滿臉意外,這樣的事情以往在軍中從來不曾有過,林傲雪竟然能想到這一層,主動提議給諸将檢查身體,他也跟着哈哈笑起來,對林傲雪佩服之至,欣然接受,點頭道:

"原來如此,将軍有心了。"

他們說話間,已有旁的一些将領從外邊趕來,其中就有周峰和剛剛升作參将的秦澹。

"将軍。"

秦澹和周峰走上前來,跟林傲雪見禮問好,林傲雪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隻讓他們先暫且在旁等候。

不一會兒,越來越多的将領從軍醫營外走來,雖然有些人心中不願,但林傲雪畢竟是三軍之将,在杜陽剛剛才被處斬的情況下,沒有人敢公然違抗林傲雪的命令,所以,不過小半個時辰,軍中郡尉以上的将領們就全部到場。

軍醫營空地不多,但這百餘多的人還是能容納,将領們在來到軍醫營後大都安安靜靜,但人一多了,便暗中喧嚣起來,彼此之間竊竊私語,猜測着林傲雪讓他們來此的目的。

林傲雪一直沒有開口,這些人心裏就越來越壓抑,這個過程中,林傲雪便不着痕跡地觀察這些将領們的臉色,将每一個人眼中些微的變化都納入眼中,這些人裏,絕大多數的人眼中隻有疑惑,但還有一小部分人,眉心緊鎖,不知在暗中想些什麽。

"将軍,我等營中還有要務,不知今日将軍将我等聚集在此,是有何事吩咐?"

過了一會兒,終于有人坐不住了,上前一步發聲問道。他們來了軍醫營後就等在營帳外面,天寒地凍的,又不時有寒風吹刮,穿得薄一些的,已經開始瑟瑟發抖。

林傲雪朝裴青看了一眼,裴青心領神會,立馬與衆人言道:

"今日林将軍将諸位聚集在此,是有一件造福于衆的事情,諸位還請稍安勿躁。"

先前問話的将領見是裴青出言,眼裏露出一抹疑惑,但也沒再多說什麽,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雲煙替陸升施針結束之後,中途有半個時辰的空隙,從帳內出來,林傲雪這才将雲煙喚道身邊,而後對身前聚集的一衆将領言道:

"本将今日将諸位召來,是因天寒,諸位常駐于邢北關,難免于戰事之中留下一些暗疾,或是傷病,便讓雲醫師與軍醫們一起給諸位看一看,若有病痛者,可早做醫治。"

林傲雪此言一出,下邊将領紛紛嘩然,這樣的事情在軍營裏史無前例,林傲雪竟然将大夥兒聚在一起讓他們全部做個檢查。當即便有人起身,眼露質疑之色,言道:

"我等無病無痛,為何要請大夫診治?林将軍此舉是何意思?難道要咒我等得個莫名其妙的惡疾?"

此人名喚朱禾,是一個郡尉,他口中說出的話有些刻意,但也是人之常情,若身上沒有病痛,誰願意去看醫師?

甚至于,軍中有好些人若有隐疾在身,心中惶惑,唯恐被人知曉,故而從來諱疾忌醫,不肯與醫師多有交流,要讓他們配合檢查,無異于是要當衆揭了他們的遮羞布,讓他們出糗,便有好些人覺得林傲雪這是在故意與人為難。

林傲雪當然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歡與醫師接觸,甚至軍中有些人就算是受了傷,也不愛去軍醫營醫治,自己稍微懂點醫術的,就背地裏自己将傷口包紮起來,能拖就拖。

然則她還沒開口,雲煙便先上前一步,面上溫溫笑着,對朱禾言道:

"大人此言差矣,林将軍一番好心,還望諸位能明白,就拿這位大人來說,你右腿有傷,想必已經積攢了些年頭,現下冬日寒涼,每夜不能安寝,如此頑疾,若由小女子出手醫治,不出數日就能好轉,減緩痛苦,即便如此,大人也不願意嘗試嗎?"

此人被雲煙一陣搶白說得一愣,他瞪圓了兩眼,不可思議地看着雲煙,那面上的神情就像見鬼似的,十分惶恐。就連他身邊的那些将領也覺得非常吃驚,朱禾在軍中也是個出了名的狠人,他比林傲雪早一年入軍,如今已是郡尉。

相較于旁人而言,他在武功上沒有太高的天賦,之所以走到這一步,靠的就是他每次上戰場那副不要命的氣勢,他平日裏每天起早練兵,有時候深夜才下榻休息,這樣一個人,根本看不出身上有什麽傷痛,雲煙竟然說朱禾身上有暗疾?

再說了,腿上有暗疾這種事情,哪裏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衆人紛紛嗤笑,心覺雲煙是在危言聳聽,此女未免對自己的醫術太過自信,竟然張口胡來,這下看林傲雪準備怎麽收場!

就在衆人都認為雲煙是在胡說的時候,作為當事人的朱禾卻喉頭一動,咽了一口唾沫,鼓着眼睛朝後退了一步,冷聲喝道:

"你怎麽知道我有腿疾?"

此言一出,無異于向在座之人坦白,雲煙所言分毫不差。都已經準備好了一番嬉笑之詞的看客頓時變了臉色,立馬收聲,露出震驚的神情。

對于眼下衆人眼中各色神光,雲煙卻隻微微一笑,成竹在胸,風情萬種。

"因為大人方才上前,右腿邁出的步子比左腿稍窄,且落地時面上有隐痛之色,小女子便猜想大人右腿膝骨不适,恐在往日受過腿傷,而舊日傷疾未徹底根治的,每逢濕寒天氣就會作痛,想來是讓小女子說中了。"

那人在雲煙的解釋之下沉默下來,随後輕輕抿了抿嘴唇,而後猶疑問道:

"若雲醫師出手,當真能減緩疼痛。"

他已經被雲煙說動,這腿傷一直是他的心病,自從前幾年在戰場上被流矢擊中,他這腿便一直不利索,事到如今,更是每天晚上都疼得不行,有時候一整夜過去,他被腿痛折磨得虛脫乏力,第二天一早還要裝作無事的模樣繼續忍着疼痛上校場練兵。

他之所以對傷病之事如此忌憚,不願叫旁人知曉他腿上有暗疾,是因為若被競争對手得知他的隐痛,往後切磋,便容易叫人拿了痛腳,對他而言着實不是一件好事,他也不想讓局面變成自己無法控制的樣子。

但是這病痛已折磨了他一兩年,每到冬日更是疼痛難忍,雲煙能一眼看出他的腿疾,想必也是真的有醫治之法,如果雲煙真有辦法減緩他腿上的傷痛,試上一試又有何妨?

朱禾一開口,林傲雪的眼睛便彎了起來,雲煙之聰慧簡直令人豔羨不已,這軍中,想必沒有人能在才智方面比得上雲煙。

雲煙臉上笑意也更深了些,她從容自得地點了點頭,笑道:

"小女子既然敢開口,便是有辦法緩解大人的傷痛,小女子不過一介弱質女流,諸位又何須擔心遭到哄騙呢?"

聽雲煙說出這句話,林傲雪站在雲煙身後,眼睑卻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心裏止不住腹诽,就是這樣的女人才最容易哄騙別人,偏生她還長了一副勾人的美貌,叫人無論如何不忍心去懷疑她口中說出的話。

朱禾得了雲煙的保證,終于放下心來,他長出一口氣,像是下了好大決心,再度朝前邁了一步,道:

"便請雲醫師看看在下的腿傷。"

他将自稱也喚作了謙辭,看樣子,雲煙的話對他的觸動很大,若雲煙真能将他的腿傷治好,此人日後便能為林傲雪所用了。

雲煙微笑着走上前去,讓軍醫營內小厮拿了座椅過來在院中搭好,然後當衆讓朱禾坐下,言道:

"林将軍請諸位過來,自然不會存了壞心,大人且看好了。"

她又讓朱禾将膝蓋擡起來搭在一個矮凳上,随後取來銀針,隔着一層褲子朝朱禾的膝蓋紮了兩針,一開始還沒有什麽動靜,但在數息之後,朱禾臉色一變,詫異之色漸漸難以遮掩,一點一點從他的眼睛裏流露出來:

"真的不疼了。"

他震驚極了,僅僅兩根銀針,就讓他膝蓋上的糾纏了将近兩年的暗痛給消減下去,雖然還有些微不适,但比起那鑽心刺骨的疼痛而言,卻已經好太多了。

他愣怔地看着雲煙,随後又轉頭看向林傲雪,但見林傲雪朝他抿唇一笑,複又點了點頭,朱禾面露激動之色。雲煙将那幾根銀針取下來,不着痕跡地直接收進盛放銀針的包裹,又道:

"大人如此每日來軍醫營施針片刻,膝骨疼痛之症數日便能減緩,半月方可痊愈。"

朱禾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愣怔地站起身,彎了彎腿,又在地上跺了兩下,那從未有過的輕松感覺令他深深迷戀,在沉默片刻之後,朱禾轉頭朝林傲雪躬身一拜,高聲道:

"林将軍寬宏,先前實在是屬下心胸狹隘,誤會将軍了!"

林傲雪笑着擺了擺手,對朱禾道:

"你要聽從醫囑,往後若再有此等暗疾在身,切莫像以往那樣自己忍着。"

朱禾被林傲雪說得十分羞窘,他不好意思地抓耳撓腮,恭恭敬敬地道了一聲:

"多謝大将軍,屬下明白了。"

繼朱禾之後,在場衆人的心态開始發生轉變,但還是有人覺得意外,也許是腿上暗傷容易被人看出來,所以雲煙才碰巧給他看好了。所以雖然朱禾已經完全被雲煙折服,但餘下百多個将領,依舊面有躊躇之色。

卻在此時,秦澹主動走上前來,對雲煙道:

"雲醫師,你且替我看看,我身上有甚毛病沒有?"

秦澹主動接受檢查這一點讓林傲雪感到意外,雲煙也略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她原還想再尋一個典型來勸說大家,未曾想會有人主動送上來。她回眸不着痕跡地瞥了林傲雪一眼,心頭失笑,看樣子,這呆頭鵝對這邢北關內的大軍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位大人請坐。"

雲煙請秦澹先坐下,随後搭了秦澹的腕脈,片刻之後言道:

"大人是否偶有咳疾,适逢早晨醒來,喉頭幹澀難忍,若遇氣溫驟降的情況,則更容易發作。"

秦澹原隻是想配合林傲雪,他自認身上沒什麽問題,所以也不懼醫師檢查,豈料此時雲煙一開口,他立馬愣住,仔細回想,似乎真有這麽回事兒,他自己都沒有注意,隻偶爾咳嗽兩聲,根本無傷大雅,沒想到這都讓雲煙看出來了。

他此時對雲煙的醫術已有些佩服了,如實點頭:

"雲醫師所言不錯。"

一個朱禾已叫人十分驚訝,再加上秦澹就讓人覺得驚奇了。

雲煙微微一笑,又開口道:

"這咳疾本不是什麽大毛病,但若久久不治,容易引起旁的一些病症,可不是小女子危言聳聽,想來大人這咳疾該有大半年了吧,近日來是否已出現鼻塞,喉癢之症,若再拖延,就有可能轉成肺病,如此,便不好治了呀。"

秦澹被雲煙的話吓了一跳,肺病可是出了名的難治之症,一旦沾染,不及時醫治,最後多半就會變成痨病,是會死人的。

他臉皮一抖,倒吸一口冷氣之後惶急地問道:

"敢問雲醫師,在下這病,該如何醫治?"

雲煙自不會藏私,便笑:

"大人莫要擔心,既然今日來尋了醫,小女子自會将大人此症醫好。"

言罷,她着人遞上空白藥方,飛快開了一副藥,将方子交給秦澹:

"用此藥方揀兩副藥,每日一早一晚,連續服用三日,咳疾自消。"

"三日?"

秦澹驚訝地瞪大了眼,感到難以置信。聽雲煙描述如此兇惡的病症,竟然隻要三日就能治好嗎?雲煙見其眼露震驚,哪裏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麽,便笑言:

"三日之後,大人若冬日注意保暖,不飲寒涼之水,咳疾便不會再犯。"

雲煙已說得明明白白,秦澹終于放了心,他點頭将那藥方接過拿在手中:

"便謝過雲醫師了。"

雲煙面上始終是溫溫軟軟的笑容,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秦澹将藥方拿着退了開去,雲煙兩指微彎,将潛藏在指縫之間的一根纖細銀針悄然收起,先前沒入秦澹手腕皮膚越毫厘之距的針尖并未顯出任何異樣。

雲煙的醫術之高令人拍案叫絕,衆将領面面相觑,終于在裴青也主動站出來請雲煙為自己診治之後,徹底放棄了掙紮。

他們一個個排着隊跟在後邊,讓雲煙挨個把脈查看,其中好些身有暗疾之人,雲煙顧慮着他們的顏面,沒有當衆挑破,隻壓低了聲音叮囑幾句,直叫這些将領們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心懷感激。

【GL】將軍說她不娶妻 - 沐楓輕年(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