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去辦離婚手續了。
紀梵盯着那句話, 心髒一痛。
那痛感無比真實, 宛若被一箭狠狠刺中似的, 好一會兒都緩不過來。
她閉上眼睛, 頭有些暈, 很多雜亂無章、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的記憶碎片撲滿而來,可一旦真的開始細想, 又消失的了無痕跡,恍若幻覺。
離婚?
為什麽要離婚?
紀梵唇瓣張了張, 想問姜茶, 可她卻問不出口。
假若姜茶真的急着和她離婚, 現在她失憶,分明是離婚的最好的時機。可她根本沒提, 甚至刻意隐瞞她們的過去。
過去發生了什麽?
她應當是很喜歡姜茶的。
不然沒辦法解釋手機密碼,以及第一眼見到她的那種久別重逢似的、熟悉的心悸。
那麽先提出離婚的是誰?
為什麽要離婚?
是......她做錯了什麽事麽。
沒過多久, 登機了。
姜茶站起身, 很自然地輕輕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肌膚柔軟,帶着體溫的熱度,一點點蔓延開, 貼的這樣緊, 手心都微微滲出薄汗。
十指相扣,十指連心。
心跳聲一下一下的。
紀梵纖薄的長睫垂下,遮掩住一瞬間的情緒。
飛機上,蔣涵坐在前頭, 隔了好幾排,說話不太方便,于是和她用手機互相發消息。
蔣:回去了,準備怎麽辦?
姜:什麽怎麽辦。
蔣:你還離婚麽。
姜茶頓了頓,餘光瞥過去,瞧見身旁紀小姐在淡白色光線下睡着的側臉,兀自出神,過了會兒才低頭回複:不急,等她記憶恢複了再吧。
到了家,姜茶把該告訴紀梵的都說了一遍,她的工作、她的財産、她現在的家人,唯獨沒和她提她母親,以及離婚的事情。
姜茶是不忍心。
尤其是對着她幹淨的恍若初生的眸子時,什麽殘酷的事實,到了唇邊,都說不出口。
有些東西,似乎也不必知道,等她記憶恢複再吧。
回了家,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紀梵的父親便找來了,大意是一起吃頓飯,想見見姜茶,聊幾句。
和紀梵結婚這麽久,紀梵的父親基本處于不管不問的狀态,突然要見她,讓姜茶覺着有些茫然無措,也不知對方想做什麽。紀梵的父親是個怎樣的人呢?她沒聽紀梵提起,便一無所知。
聊什麽呢。
姜茶覺着有些緊張,卻又找不到理由拒絕。
去就去吧。
約的地方是家口碑很好的茶樓,遠近聞名。
茶樓據說是個南方人開的,外牆是仿古的雕梁畫棟、屋檐是黛色琉璃瓦,進了裏頭卻是一派現代的裝潢,上午十點多,來的時間恰好 ,圓桌白布旁的雕花紅木椅子坐滿了,四下都是人。
兩人被服務生領着,上了二樓。
包間裏,門推開,圓桌上坐了四個人,菜已經齊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車。"
姜茶挽着紀梵,站在門口,平靜了一下喘息,立刻感覺到頗有壓迫感的目光壓過來。
裏頭的四人齊齊看來,其中一人便是洛妍,此時正坐在紀梵的哥哥紀霖雨旁,表情和善,面帶微笑。
她的目光在紀梵和姜茶之間流轉片刻,凝聚在姜茶和紀梵親昵地挽着的胳膊上,接着倏然地又轉向一邊,微微垂眸,似乎有些受傷。
姜茶瞧見她也來了,想起兩人的身份和關系,一時有點尴尬,便悄悄轉眸,觀察紀梵的神色。
她會不會......
可紀梵,似乎根本沒注意洛妍。
燈光把她的長睫勾勒的根根分明,眉眼精致如畫,方才在門外的笑意漸漸消失,隻剩下不動聲色的疏離和冷淡。
裏頭的人,她都不記得。
而且,每個人的眼神都像蒙着一層霧似的,笑是表面的,不知底下藏着什麽。
叫她覺得很不舒服。
"梵梵。"微微蒼老的聲音。
姜茶貼着她耳朵小聲道:"你爸叫你。"
紀梵于是聞聲看去。
父親叫紀安,瞧着有些老,背影微微佝偻,鼻梁上架着一個金絲細框眼鏡,眼神有些精明,可人卻老了,兩鬓全白了,因此那精明強幹的氣質,便少了些威懾力。
他不知在這裏等了多久,桌上的菜都沒熱氣了,一桌四人,沒一個人敢先動筷子。
紀安笑了笑:"來了?坐。"
他看向紀梵,在身邊的位置上拍了拍:"梵梵,這位置給你們留的。"
紀安的一張臉帶着笑,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慈父",但一對上紀梵那疏離冷淡的目光,臉上的笑就立刻凍住了,表情有些僵硬。
于是紀安目光一轉,瞧着姜茶。
烏軟的長發,雪白的膚色,一襲柔軟的長裙,氣質溫婉靜雅,關鍵是目光柔和帶笑,和紀梵一臉生疏漠然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 ,一看就是個好脾氣。
紀安對紀梵找女孩結婚意見不大。
關鍵是人要對。
都是演員,他不在意所謂的咖位,畢竟對他來說,在圈子裏想捧一個人再容易不過,影後也好,流量也罷,他瞧着差別沒大到哪去,都是戲子罷了。
至于家室——他也沒有聯姻擴充勢力的打算,在他看來,當初跟紀梵母親結婚就是家族聯姻造成的不幸。
這不幸不必再延伸到下一代。
他對姜茶挺滿意。
在他看來,紀梵找的這位,就比紀霖雨找的那姓洛的要好——她的眼神幹淨,不會總有些一閃而過的算計,看着就讓人放心,很舒服。
紀安身邊空着兩個位置。
紀霖雨和紀梵後媽、洛妍則隔着那個空位,依次坐在圓桌的左側。
紀安态度親切地招招手,示意姜茶和紀梵挨着她坐,一左一右。
這位置足以表明他對紀梵的器重。
紀安自認為是個理智的人,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誰能成材,誰扶不上牆,他心裏有底。
從前對她哥好,一方面是因為她哥嘴甜,會說好話,哄起人來一套一套,誰不喜歡聽人吹捧呢,紀父聽的順耳,自然看紀梵她哥就順眼了。另一個方面呢,孩子還小的時候,的确瞧不出來太大的分別。
那時候,他隻覺得紀梵太倔,跟個渾身帶刺的仙人球似的,太紮人,為人處世不如她哥,成績再好以後也隻是讀死書,難成大器。
可後來呢,事情變了。
當兒子的被慣壞了,就是個繡花枕頭,根本比不上喪母後一直在受冷遇、憋着一股勁兒往上爬的紀梵,久而久之,再看他就哪哪都不對了。
愛兒子是天性,可他是個商人,思維習慣就是趨利避害,紀梵出息了,他能不高看她一眼麽。
談話從一陣東拉西扯開始,家長裏短,有一搭沒一搭。可談着談着,就拐向正題了。
紀安捏着小酒盅,神色模糊,不經意地提起:"前幾天你哥打了你很多次電話,你一個都沒有接。"
"他找我什麽事?"
紀梵低頭,白瓷碗裏盛着一隻蟹肉龍蝦湯包,皮白而薄,被她一筷子戳破。
湯汁流了出來,香氣四溢。
墨色長睫靜靜垂下,紀梵神色淺淡。
紀安喝了口酒,淡聲道:"就是讓你撥款給他投資,小事兒,你用不着躲着他不接電話吧。"
紀梵低着頭,白皙單薄的眼皮垂着,眼尾長而淡,含着冷意。
"我沒有躲他。"
紀安聲音變得嚴厲起來,眸子裏帶着冷光,繼續逼問:"行,他的電話不接可以,我的你也敢不接?你翅膀硬了,能飛了,但你不要忘了,目前為止除了你,最大的股東還是我,你——"
紀梵把杯子輕輕一放,發出一聲輕輕的聲音。
空氣忽然變得很安靜。
"您作為父親,問過我為什麽不接電話麽?為什麽覺得我是故意不接,而不是出事了,根本就接不到呢?"
"你少跟我找歪理!"
紀安的慈祥像一層單薄的紙面一樣,瞬間就破碎開,露出裏頭毫無感情的冷眼:"你什麽德行我不知道?你就是心裏有氣,一直覺得我對你不好,偏心。"
"我都忘了。"紀梵擡眸:"您怎麽對我不好,怎麽偏心了。"
紀安不知她是真忘了,以為她想算賬,心裏一陣冷笑:倒開始擺譜了。他把酒杯"啪"地一聲放下,淡淡道:
"你畢業從基層做起,你哥一上來就是副總,你一直記恨吧?"
"還有麽。"
耳畔滑落一縷長發,紀梵卻仍低着頭,眸色微斂。
"後來安排你給你哥打下手,當文員,你不服氣是吧。"
"還有麽。"
"你生日那天把你趕出家門,還把你額頭撞破了,但後來我又給你打電話了,你沒接。"
"還有麽。"
"扇你那巴掌,把你耳朵弄的差點聾了的那次,那天是我喝了酒,而且你當時态度太沖......"
......
紀安顯然沒把包間裏的幾人當外人,剛開始端着的架子都放下了,一邊喝酒一邊和紀梵講道理,把陳年舊事一樁樁一件件翻出來、解釋,大概意思是,她被扇巴掌、被打罵都是有原因的,是她有錯在先。
還說,孤立她、冷暴力都是為她好,為了讓她成長。
姜茶卻是越聽越心驚。
她以己度人,覺着紀梵雖沒了生母,但還有父親。她以為全天下的父親都一樣,嘴上不說,實際上還是寵着孩子的。
可紀安——
根本就沒有心。
姜茶從前聽過一些風言風語,說紀梵不受寵,在家裏處于被排擠的狀态,地位不如她哥。那些報道都是些不入流的媒體寫的稿子,姜茶一直以來沒當回事,覺得這些都是憑空捏造的。
都是連着血脈的,哪裏能不喜歡孩子。
何況這些事,紀梵自己都和她沒提過。
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紀家氛圍的詭異。
當父親的這樣,對孩子不是愛,而是像對待商品一樣評估價值,價值高就青眼相加,價值低就棄置不顧。
根本就是勢力。
姜茶隻低着頭,墨玉一般的眸子被水霧蒸騰的微濕,含着冷意。
"您可能不知道,她......"
姜茶很是憤懑,想質問他,紀梵那時候在手術,為什麽沒有一個人陪着?為什麽她病了連最親的親屬都沒人可以依靠?為什麽她都快死了你們想的卻是讓她撥款?
桌下的手卻被紀梵輕輕捏了捏。
"別。"
包間裏開了冷氣,幾個人沒出聲,氣氛有些肅殺,窒悶的緊,壓根不像家庭聚餐。
一頓飯匆匆結束,幾人不歡而散。
夜色降臨,屋子裏很安靜。
長長的過道裏隻開了盞壁燈,把紀梵的影子慢慢拉長,投在白牆上。
紀梵停頓片刻,轉身進了書房,蜷縮在飄窗的軟墊上,瞧着窗外一片月色,變得很沉默。漆黑的眸子映着一彎月,藏着不知是迷惘還是落寞的神色,在光影明暗之間撲朔。
她經歷了什麽?
過去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把人牢牢地鎖住,動彈不得。
紀梵皺眉,試圖把一閃而過的記憶碎片捕捉到,可終究卻隻留下殘影。
老舊的大宅,青石板路,細雨。
黑白照,骨灰盒,袅袅的煙霧,以及火紅的香燭。
她試圖找出因果,卻徒有迷茫。
紀梵去洗了澡,正準備和前幾天一樣,同姜茶分開房間睡覺,出門的一瞬間,指尖一熱,被輕輕拉住了。
她轉過身。
姜茶穿着雪白的睡裙,目光安靜地瞧着她。
"怎麽了。"紀梵問。
姜茶臉頰微紅,垂下輕纖的長睫,停頓片刻又驚蝶一般掀起,輕聲道:"你不是想睡這邊麽。"
紀梵微微訝然地瞧着她。
一股清淺的香味緩緩浮動,似是花香,卻又更加淡,更加悠長。紀梵一低頭,鼻尖觸到她發絲之間,閉眼輕輕聞了聞。
她喜歡這種味道。
讓人沉醉,想要更加近。
溫暖的燈光灑下,室內的氣氛旖旎而靜谧,宛若在密密織着的柔軟蠶繭裏。
紀梵試探着,輕輕環住她的腰。
姜茶沒有掙紮,反而順從地把她帶到床邊。
姜茶抵着她的肩,讓她靠在床榻上,接着分開雙腿,跨坐在她身上。
紀梵長發發尾沾了水,一縷一縷卷在肩頭,在鎖骨上劃出一道微亮的濕痕。皮膚冷白如玉,披了件黑色織金的絲質睡衣,黑色絲綢長褲,唇色卻因為在熱霧裏蒸過愈發明紅,冷冷的氣質裏又多了一絲微妙的豔麗。
姜茶安靜地看着她,目光很仔細,從眉心到鼻尖,鼻尖到紅唇。
氣氛旖旎。
紀梵白皙指尖微微蜷縮,眸子裏閃過一絲緊張的情緒。
姜茶卻一點也不着急。
"你覺得她怎麽樣。"
姜茶湊近她耳邊,輕輕吐氣。
"誰?"
"洛妍。"
"跟你長的很像。"
"還有呢。"
"沒了。"
姜茶堅持不懈地逼問,像在審問犯人:"還有呢。肯定還有。"
紀梵猝然垂眸 ,白膩耳根浮起淺淺的緋意:"的确還有。"
耳畔微熱,紀梵悄悄靠近,輕聲道:"你比她好看。"
姜茶一怔,忍不住笑了。
這算什麽。
紀梵見她笑了,道:"我也想問。"
"我母親呢?是和我父親離婚了麽?"
她母親早就死了。
姜茶不知道心底突如其來的一陣悲意如何平息,隻用微涼的食指輕輕撫上她的紅唇,在她唇上摩挲兩下,柔聲道:"別問了。"
紀梵的長睫撲動了兩下。
唇上的觸感撩人至極,紀梵卻堪堪壓下那股沖動,看似淡定地輕聲問:"做什麽。"
淡淡的胭脂色浮在姜茶雪白的側臉上,她的皮膚薄而透白,稍稍的臉紅在燈光下便無處遁形,長而卷翹的睫毛撲動片刻,倏然湊近,鼻尖若即若離,幾乎碰上了紀梵的側臉。
姜茶吻了一下她的紅唇,輕聲道:"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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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替身戀人(娇藏)〔娛樂圈〕- cat喵(完结)
General Fiction姜茶結婚那天 有個女人貼著她的耳朵說︰ "你知道她為什麼娶你麼?" "就憑你?嫁給她?" "我跟她十年前就好上了。" "她看上你, 不過圖你長的像我, 不過是因為你當過我的裸替。" 結婚不到一年 姜茶利用紀梵手里的資源 大紅大紫 成為新晉影後 記者采訪她︰"今年有什麼計劃?" 姜茶接過話筒,笑意盈盈︰"計劃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