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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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紀梵嗓音低低的。

她的目光追随着姜茶的木刷, 看着她把一個大概的淺藍色調慢慢充盈、顯出不同的層次來。她側眸, 靜靜凝視着姜茶, 輕聲道:

"那時候我心情不好, 不是故意的。"

姜茶就在她身邊。

濃密的長發, 白皙的鼻尖。陽光靜靜照耀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清澈的眸子被垂在側臉的柔密長發遮住, 瞧不清神色。

側影漠然,是拒絕的姿态。

她對這句道歉沒發表太多意見, 隻是說:"已經過去很久了。沒必要。"

沒必要。

紀梵靜靜看着她。

唇色有些發白。

紀梵四五歲的時候, 家庭是很美滿的。

有些東西, 要麽從未得到過;要麽從未失去。

得到了再失去,才難受。

很早以前, 母親還在。她出身富貴,教養好, 不是弱不禁風那類, 相反,她很會管家。那時候,父親雖在外頭沾花惹草、養了很多小情人,卻從不敢在家造次, 紀梵也被瞞着, 毫不知情。

家裏能維持表面上的和諧。

父親高興的時候,甚至會舉着她,讓她坐在他肩膀上,還會笑着拿胡茬紮她的臉, 逗她開心。

後來呢。

所有藏住的馬腳在母親死後顯露無疑。

她接受不了。

是她最親近的人教她看清了這個世界多麽肮髒。

可她和所有小孩一樣,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對生養自己的父親真的毫無期待。畢竟他有時候甚至真的算個好父親,每個月都擔心紀梵的零用錢不夠花,大筆大筆給她打錢,有時擔心她在學校吃不好,還會偶爾地主動打電話,問問她的近況。

連着血脈的,哪能毫無感情?

她雖看起來無所謂,可心裏頭多多少少會有些企盼。

那天周日,紀梵生日前一天,她回了趟家。

飯桌上,父親慶祝她回家,特意親自下廚,給她弄了很豐盛的晚餐。

紀梵有些驚訝,忍不住開始猜想,父親是不是記得,于是她試探着問:

"爸,你知道明天什麽日子麽?"

他爸似乎有些意外,笑了起來,說:"多虧梵梵提醒,明天是我和阿姨在一起的紀念日。"

紀梵一瞬間變得很沉默。

她生日的時候,是她母親躺在産房臨産的劇痛時刻,弄不好命都要丢,對她爸來說,卻是什麽和阿姨在一起的紀念日?她看着她那憑空多出來的哥哥,胃裏一陣翻滾。

"啊,紀念日?"

那女人柔柔一笑,摟着她哥說:"可惜明天周一,不然咱們能一起出去玩。"

"沒事。"她哥擺擺手:"明天我沒課。"

"梵梵呢,你有課麽?"

紀梵沒搭理。

"她啊,明天滿課。"她哥幫她回話。

這麽一句話,三個人都放松一口氣似的——

生怕她要跟去,毀了氛圍。

紀梵猛地站起身。

客廳中央有個花梨木的中式多寶閣,裏頭全是她父親的收藏品,什麽汝窯瓷器、玉石雕刻,全是易碎的古董。紀梵一伸手,狠勁一推,嘩啦啦的,一櫃子的收藏品被砸了個粉碎。

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飯桌上三個人,她哥先開口了:"爸,沒事,先吃飯。"

那女人也附和:"是啊是啊,梵梵在學校累着了吧,脾氣不好正常的。"

"你滾出去。"

他面色陰鸷,把筷子往桌上一摔。

"......"

紀梵擡着下巴,睜大眼睛,眼淚拼命打轉。

"我們家最多餘的就是你。"

她爸指着紅木門,把茶幾上一本翻開的書砸過去,紅色硬皮本的梵高傳恰巧狠狠地砸在她頭上,紀梵被砸的一晃。

她爸一字一頓:"現在,滾。"

門一關上,父親嘀咕的謾罵聲就傳了出來:"她就是個神經病,還看梵高傳?我看她遲早也得進精神病院。"

裏頭傳來一陣陣的嘻笑。

紀梵縮在門邊,把頭埋進膝蓋裏。

渾身發抖。

她的書還扔在一邊,昏黃的頂燈一瞬間照亮了大紅色封面,失了一隻耳朵的男人叼着煙鬥,正默默看着她。

回了學校後仍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雲淡風輕的,倒也看不出有什麽異常。紀梵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努力把不痛快的事情扔在一邊。

可恰好,第二天姜茶就來了她在學校附近住着的房子裏,送了她那幅畫。

耳朵纏上繃帶的男人,頭戴氈帽,面黃肌瘦。身上穿了件不修邊幅的大衣,嘴裏叼着一個煙鬥。

跟畫中男人眼睛對上的一瞬間,紀梵像是被什麽抓住心髒一般,呼吸困難,好一會兒,沒辦法正常思考。

"她就是個神經病......"

紀梵猛地站起身,頭疼的要炸裂,面孔一瞬間變得像紙一樣蒼白,她渾身僵硬地下樓,把畫扔了。

看不見了,便也舒服了些。

上樓後,她看見了姜茶。

女孩兒站在過道,完全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麽,茫然地睜大眼睛,眼淚拼命打轉。

姜茶哭了。

眼眶通紅,淚水打濕了睫毛,在臉上爬出一道濕痕,重重地滑落。

紀梵陡然手足無措起來。

認識姜茶到現在,她一直是輕輕笑着的,笑容甜美,看見她的人也像被陽光灑滿全身似的,暖的不可思議。姜茶見她不回複消息,也就是抱怨幾句,遇到麻煩事也隻是皺皺眉,好像沒什麽事情會讓她放在心上。

紀梵以為,她是沒心沒肺的那類。

可她現在哭了。

她惹姜茶難過了。

紀梵心髒揪起來,一陣錐心地疼,她試探着走近,說不清的慌張。

"你哭了?"

紀梵低頭,伸手去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姜茶一僵,猛地拍開她的手,低着頭,後退幾步。

紀梵腦中一片淩亂,絲毫理不出頭緒。

那淚珠像是一下砸進了心裏頭最柔軟的部分,酸酸脹脹的,竟然讓她不知所措起來。

她唇瓣動了動,沒說出話。

姜茶轉身,走了。

紀梵站在那冷靜了一下,走道裏光線黯淡,落了塵的小窗開了一半,風吹動卷發,濃密的發林間,冷漠的一張臉,蒼白透明,唇色卻塗的豔麗。

她低頭把臉埋進掌心,閉上眼睛,深呼吸幾下。

慢慢冷靜了下來。

晚一點的時候,天色漸暗,藍黛的天空有了星辰。

紀梵下樓,想做些什麽。

路過的潔工阿姨帶着塑膠手套,手裏拎着一個黑色大塑料袋,紀梵腳步一頓,突然緊張起來。

那畫,也不知還在不在。

她去垃圾桶裏翻。

找到了。

畫布幹淨,看的出來是用心畫了的,姜茶很認真的筆觸,一筆一筆把它豐富、完成。畫裏的男人,陶灰色的臉上,一雙綠色的眼睛,死灰色的頭發,額頭嘴角滿是皺紋,眼神呆僵木讷,憂郁哀傷。

紀梵抱着畫,慢騰騰上樓,把它封好,藏了起來。

她想告訴姜茶,畫沒扔。

她撿回去了。

她想道歉。

可她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一瞬間的失态。

時隔這麽多年。

遲來的道歉,實在用處不大。

上午十點。

人流密集,廣場上漸漸熱鬧起來。

一圈人包圍着的角落,有人在表演。

攝影師扛着相機,一手舉着反光板,打光,調焦,拍攝。

畫面裏的女人一身黑,個頭高挑,穿着設計感很強的黑白色格子吊帶,黑色闊腿褲。上半身短,細腰下是長的不可思議的兩條腿,微微前後錯落。琴肩墊平穩地放在她白皙的左鎖骨上,下颌微微一偏,落在琴上。

右手捏着弓尖,左手摁弦。

琴弦一顫,聲音透過擴音設備穿了出來。

天空下,一群白灰色小點在廣場上移動,銀灰色的圓形球幕玻璃反着光,小孩兒們的嬉笑在風中散開。

風裏有了些別的聲音。

小提琴。

熟悉的旋律,一下一下撞着姜茶的耳膜。

路過幾個人,駐足,側耳傾聽。

"诶,這首曲子叫什麽?好像咱們以前的下課鈴聲。"

"舒伯特小夜曲。"

"小夜曲?很熟悉嘛。"

姜茶聽見那人說:

"沒記錯的話,這曲子,好像是給人告白用的。"

【GL】替身戀人(娇藏)〔娛樂圈〕- cat喵(完结)Where stories live. Discover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