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傲雪并沒有在醫館停留很久,她先前不跟陸升一起回去, 僅僅是不想看見陸升那一副對她好像很是理解的欠揍模樣。
待陸升領着隊伍回去之後不久, 林傲雪與雲煙打過招呼, 也自行離開了醫館。
昨夜落雪, 整個邢北關都裹上了一層銀裝, 各大商鋪的小厮一早就上街掃雪,方便商鋪開門, 街道上的雪東一堆西一堆。
林傲雪步行回了軍營,昨天她離開一天, 有許多事情都堆積起來, 營地裏大大小小的軍務都要經過她的手審閱,今天誰又犯了軍紀, 明天哪裏的山匪又出來鬧了事,這些事情全部都等着她去做決斷。
她昨日去雲煙的醫館,将自己放縱了一整天, 現下回到營中,就又該繃緊心神, 認真做事了。
林傲雪回到主帳, 将放在桌上的文書攤開來看,這些都是從昨天下午開始一直到今天上午陸升整理過來的軍務文書, 陸升雖然整理了這些文書,但他并沒有權力查看文書中的內容,所以也不知這些文書裏面的東西究竟重不重要。
林傲雪感覺頭昏腦脹,其實很多事務并不緊急, 但卻沒有一個得力之人給她打下手,将這些軍務區分出來,她想起上回影叁發現卷宗內蹊跷的事情,當即決定下來,将影叁傳喚入帳。
影叁一來,林傲雪就将面前一疊文書摞到影叁面前,對他說:
"你幫我個忙,将這些文書重新整理一遍,把最重要的軍務篩選出來,我好先看。"
作為影衛,影叁和影貳對于消息的處理都極為出色,他們跟在雲煙身邊,大大小小的情報有好些部分會經過他們的手,時日久了,早已鍛煉出獨特的技能,影衛中的每一個人,對情報的重要程度都能敏銳分辨,所以林傲雪将區分文書緩急的任務交給影叁,倒是找對了人。
有了影叁幫忙,林傲雪的效率明顯提升了不少,經過影叁整理的文書将那些不重要的軍務全部剔除,待林傲雪先将緊急的部分處理了,餘下有暇,再過目。
林傲雪将今日晨間剛剛呈遞上來的一分奏報打開來看,影叁貼心地将最重要的部分标注出來,讓林傲雪一眼就能看到重點。
這文書中大致是說因為昨夜落雪的緣故,邢北關附近有許多農田都被雪埋住了,瑞雪兆豐年,這本不是什麽禍事,但雪不僅埋了農田,也将管道和田埂全部埋住了,一些偏遠些的村莊被隔絕開來,村民困在裏面不得出行,外邊的人也進不去。
昨夜氣溫驟降,那些村莊裏不少人受了寒,卻得不到及時的醫治,大早上村子裏一個小夥背着自家父親披荊斬棘,一路踩着過膝的雪來到邢北關的市集,将人送去醫館,才将消息也帶出來。
林傲雪皺緊了眉,她想起回來時市集街道上掃得幹幹淨淨的雪,心裏有了主意,她立馬讓人叫來陸升,下令讓陸升領幾百人出去,以邢北關為中心,将周遭的官道和田坎上的雪都掃一下。
特別是要将通往那幾個偏遠山村的路打通。
陸升領命下去,林傲雪又翻開一本新的文書,繼續處理營中軍務。
不知不覺一整日的時間就過去了,林傲雪放下最後一本文書,外邊天色已暗,她正打算派人去問陸升掃雪回來沒有,就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急報,一個兵卒飛快朝主帳跑來,林傲雪定睛一看,那人神情張惶,面露驚恐之色,看起來又焦急,又惶恐。
他一路疾跑到了林傲雪跟前,忽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惶急地說道:
"将軍!救救咱們都尉!陸都尉掉河裏了!"
林傲雪聞言兩眼一瞪,斷喝道:
"怎麽回事?!你且将話說清楚!"
這士兵用力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喘了兩口氣,才道:
"将軍!今日陸都尉帶咱們去掃雪,先前一切都很順利,但在去小河村的時候發現木橋斷了,河面因為天冷結了冰,陸都尉說掃雪的事情不能耽擱,就踩着冰面過去打算修橋,結果那冰竟未凍穩,陸都尉領着幾個人剛把橋修好,冰面就破了,人掉下去了! "
林傲雪聽着士兵說完,眉頭也緊緊皺起來,這時候的河水都結了冰,人掉下去若不及時撈起來,恐怕會給活活凍死。她當機立斷,對那士卒道:
"帶路!"
軍營大門處熙熙攘攘的擠了許多人,陸升落水之後不久就被他手下的士兵救起來了,但這天寒地凍的,雖然隻落水一小會兒,但寒氣入體,陸升整個人被凍得發顫,兵卒給他換了衣裳,将他擡着回軍營的時候,臉色已是绛紫之色,嘴唇烏青,眼看就要不行了。
林傲雪趕來的時候,恰好見到這樣一副景象,已有人去請軍醫,軍醫戰戰巍巍地快步趕來,看了兩眼,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對林傲雪道:
"将軍,老夫醫術不精,沒把握把人救活。"
林傲雪面如寒霜,轉頭對先前來傳消息的兵吩咐:
"你去煙雪醫堂将雲醫師請來。"
小兵領命,立馬跑出軍營去請雲醫師。交代完後,林傲雪又看向那位老醫師,言道:
"你且先給他看看,一定要吊住他的命。"
軍醫點頭應了一聲,然後讓人将陸升先擡去軍醫營,在四周架了好幾個碳爐,把室內的溫度擡起來,随後又給陸升灌了兩副湯藥,陸升雖然還吊着一口氣,卻始終沒有好起來的跡象。
林傲雪心急如焚,在軍醫營裏來回踱步。
陸升這小子命不好,總能遇見各種橫禍,林傲雪眉頭緊皺,嘴唇抿成一條線,眼裏焦急之色越漸濃了,左等右等,終于将雲煙盼了來。
雲煙聽聞陸升遭了意外也很吃驚,明明今日下午陸升去醫館的時候還朝氣蓬勃,結果沒過幾個時辰,就聽說人快不行了。
陸升是林傲雪手下信得過的幾個人中能力最強的,這兩年跟着林傲雪南征北戰,從一個普通兵卒,一點一點起來,坐上現在這個位置,也非常不容易,雲煙知道如果陸升出了事,對林傲雪而言會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所以她不敢怠慢,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她就離開醫館,剛好和林傲雪派來傳訊的士卒照面,就跟着一起來了軍營。
林傲雪現下心情沉重,也沒心思與雲煙打情罵俏,她将雲煙讓進營帳裏,跟在她身後去看陸升的情況。
陸升臉色青灰,看起來死氣沉沉,嘴唇青紫,若不是的确還有一抹微弱的呼吸,林傲雪甚至要以為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屋裏很暖,卻好像不能将陸升的身體溫暖起來,他放在身側的手依舊寒涼。
雲煙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随後讓人将陸升身上的衣裳脫了,林傲雪有些驚訝,跟着陸升上來的一個親信更是憤懑:
"陸都尉都已經凍成這樣了,怎麽還讓他脫衣服?!"
林傲雪瞥了他一眼,擺了擺手道:
"聽醫囑。"
她是無條件地信任雲煙的,雲煙說衣服要脫了,就給他脫了。那兵見林傲雪開口了,不敢反抗,小心地将陸升外邊的衣裳脫下來,陸升自己那一套衣服被河水浸透了,根本不能穿,所以這衣服是換過的。
上身衣服褪了之後,林傲雪的眉頭又皺緊了些,見陸升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看起來極為凄慘。
"還能不能救?"
她咬了咬唇,沉重地問道。
雲煙瞳孔微縮,神情凝重,意有所指地開口:
"我現在要替陸都尉施針,帳中要盡可能保持安靜。"
林傲雪與雲煙心有靈犀,雲煙一開口,她就明白了雲煙的意思,當即擺手讓那幾個跟在陸升身上的兵退出營帳,去外邊等候。
雲煙取出擺放銀針的包裹,先在陸升身上施了兩針,待其臉色稍緩,便将其中一根銀針抽出,轉而遞給林傲雪,道:
"你看。"
林傲雪不明所以,将雲煙手中銀針接過,于燭光下翻來覆去細細查看,見本該幹幹淨淨的銀針一端竟然變黑,她心頭一突,猛地咬緊牙關,壓低了聲音道出一瞬間劃過她心頭的猜測:
"是中毒?"
雲煙沒有吭聲,隻點了點頭,随後又在林傲雪的注視下連續施了幾針,用匕首割破陸升五指指腹,将毒血逼出來一部分。她開了一道方子,讓林傲雪吩咐人去煎藥,回頭又讓人将陸升的衣服重新穿好。
陸升依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林傲雪有些着急,雲煙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她說:
"你放心,既然我在這裏,就不會讓他死了,但陸升中毒的原因,你可得好好查一下。"
言及此處,她話音稍頓,又道:
"這毒是早先就在他身體裏埋着的,若非這場橫禍,興許之後毒入肺腑,都不會被人發現,那時候就真的救不了了。"
林傲雪攥緊了拳頭,今天陸升墜河原本是個意外,卻牽連出這樣的事情。
福禍相依,陸升墜了河,卻誤打誤撞讓雲煙發現了他身上的毒,下毒之人居心叵測,身份更是難以辨別,這毒在陸升身上已有不短時日,一時間,林傲雪甚至不知該從何處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