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神同行·神羽同行

朽

孱弱的身體，像是風中殘燭，搖曳在縹緲的晨霧中，大衣有些不合身，半垂在瘦弱的肩頭。

抬起頭望著熟悉的房子，空氣中似乎還飄散著愛戀的氣息，但是他知道，這或許是此生最後一次看見這棟完美、充滿著回憶的房子，走過剛整修不久的池塘，綠意盎然的農地，踮起腳尖凝視著那群總是吵鬧的家畜，最後，到小涼亭坐了下來。

回憶起他們一起經歷的種種，不爭氣的眼淚始終是抵不過心中的不捨而滑落，放手，雖說是灑脫，可是卻更令人難以割捨，但是他知道自己真的該走了，這是，留給他的最後一分溫柔，不為任何自私的理由，只希望，他能過得更好。

把他當成記憶，永遠保留在心的最深處，這樣就夠了。

最後一次走進屋內，環視一圈，他，仍然在熟睡著；顫抖的手指掃過熟悉的柱子，指尖刻畫著一條又一條木紋，腳掌緩慢地在階梯上移動，摩擦著平滑的地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來到電腦前，留下最後的道別；多麼希望此時此刻他能緊緊的擁抱他，多麼希望他能夠拉住他的手，盡全力挽留，可是他不能這麼做。

是時候，斬斷過去的一切，面對最後的三年了。

最後的早餐，最後一批洗好的衣物，最後的吻。

最後的道別。

拖著行李走到門前，眼眶中早已充滿淚水，沉痛幾乎讓他站不起身，弓著身子，斜靠在鞋櫃旁，任由淚水滑落。

「你還是要走嗎？就算我都已經知道了。」

赫然抬起頭，望著臉上帶著有些疲憊笑容的他，眼神中閃爍著挽留的渴望。

「我決定了，我不想拖累你，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以後不能行走、不能夠自理的樣子，不管如何，我都一定得走。」

故作堅強，但其實內心中的高牆正在一點一點崩落，努力克制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克制在己不再他面前掉淚，克制自己回到他的懷抱的強烈慾望。

「你真自私，你或許認為這樣對我來說比較好吧，但是你錯了，我願意陪伴你走過人生所有的難關，就算，你只剩下三年，就算你癱瘓了，我也會不離不棄的在你的身旁守護你，就算你因為化療而變得不像以前有活力，我還是會帶著你在花園中散步，就算你最後......忘記我了，我還是會努力，讓你重新記得我，並且讓你再一次愛上我。」

沒有一絲遲疑，他的聲音是如此堅決，就像當初給予的承諾。

「我......我希望你快樂......你還是讓我走吧......不要為了我辛苦自己，你只要過的安好，我不管在哪裡，都會知道的。」

撇過頭，淚水無聲自臉頰落下，一切的堅持在碰上他的溫柔時，都顯得無力，心理似乎有些動搖。

他試圖說服自己不要給他麻煩，用僅存的力量衝出這道門，一切，就結束了，但是他好想再一次擁抱他，告訴他自己不會有事，照顧好自己就好，之後再瀟灑的放手離去。

「我不准......只有你在我的身邊，我才會過得好。」

使力拉他入懷，話告一段落，他也停止了掙扎。

淚水沾濕了衣襟，由小聲的啜泣轉為痛哭失聲，在他最脆弱的時候，他用完整的愛包容了他的一切，用溫柔擊垮了他心中高大而冰冷的巨牆，用自己來實現最大的承諾。

「早安......」

事過境遷，距離那場分離已經經過了三年半，早已失去話語能力的他只能倚靠他們之間的心有靈犀來溝通，而他也成了他的雙腿、雙手。

過去三年裡，他們錄下了每天的生活紀錄，在他失去語言能力後開始每天播放，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和過去相同，看著他聽著錄音發出細微的聲響，就已經感到幸福，因為他知道，他還在。

「......早安？」

毫無回應，他像是陷入沉睡般，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卻再也無法睜開眼睛回應。

手心中留著他們相見那一天交換的禮物，他陷入了沉思，望著身旁似乎已失去靈魂的身軀。

「好好休息吧，謝謝你願意陪我這三年......」

在他的手腕上打入最後一劑嗎啡，輕柔的摘下他的呼吸器。

他好似看到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滿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