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人偶所夢見的夢

悲哀少女的願望

夜晚再度降臨，名為鈴的少女在神的箱庭裡獨自來回渡步著。

今天白天她也如同往常一樣，用自己無法動彈的身體站在連的桌上，靜靜的望著連工作。

似乎只有在這個對外封閉的庭園之中，她才能自由的行動。

神明似乎能賦予創造物某些力量，但是她一直看著連總是緊皺著眉頭對人偶抹去力量。那些人偶跟自己一樣無法行動，她猜想著說不定那些人偶也有類似的神奇空間吧。

不過跟著連這麼長時間下來，自己卻是唯一一隻待在他桌上的人偶，其餘不是有人訂製就是會送到店裡去賣。

那麼，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吧。

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任何一點關於連可能喜愛自己的線索都能讓她的心像是要飛起來般，讓她覺得暖洋洋的。

但她畢竟不是人類，與其說她有心臟，發條這個名稱可能更適合吧。

對於這個世界，甚至是自己，鈴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照理來說，人偶似乎在連所處的世界就是個精巧的物品，但是自己卻能夠思考甚至會想要連的愛。

她從降生到世界上，又或是說有意識以來，她知道連創造了她，理所當然就是神明般的存在。

所有事物是因為某個原因才會被創造出來的，比如說連製造人偶們就是為了養活自己，雕刻工具便是來協助他生存，靠寫信來傳達訊息給另一個地方的人。

儘管連並不喜歡與其他人類相處，但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或連的日常，鈴大概推出了這個道理。

那她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被創造出來的呢？

連總稱自己是個博愛主義者，所以對於拒絕她想對他表達的愛。

博愛，即是對所有人事物抱持著同等的愛。

但按照人類世界的標準，這種心態似乎也被稱作薄情。因為儘管與對方長時間相處，對方依舊把你視為跟路人同等的存在。這種心酸，她是再明白不過了。

以此類推，連對人類有著藏不住的厭惡，所以他對所有人類持有同等的厭惡嗎？

鈴是怎麼想都想不透，結果在不知不覺中又哼起了小曲。

每當回到這個空間時，她就會想要跳舞和唱歌，因為不會感到疲累，所以她甚至覺得就這麼一直載歌載舞也不是問題。

難道就連這個，也是源自於他賦予她的誕生意義嗎？

她感受到了被拒絕愛意的心酸，氣餒或放棄的想法卻從來沒有出現過，只是一昧的乞求，就算只有一點特別的感情也好。

只是她似乎永遠無法得到回應。

在恍惚之間，連發覺自己又在做夢，他安靜地坐在鈴的身邊。

她正在編著一個花環，用報春花和香雪球兩種在冬末和初春才會出現的花朵，儘管他們現在整處於一個沒有任何東西的空間裡。

兩人什麼也不說，就只是靜靜的待在彼此身旁，少年和少女的臉上卻都掛著淡淡的微笑。

「完成了！」鈴高興的看著手裡的花環說。

在連來得及回應她之前，鈴直接將花環戴到了他的頭上。她瞇起雙眼，露出了不輸花朵的燦爛笑容，雙手興奮的合十。

「剛剛好呢！我還很擔心會不會做得太大或太小，第一個花環就送給連了喔。以後我還會做更多花環給你的。」

連一時訝異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但看著鈴的笑容，他只是稍微低下了頭並用雙唇勾勒出了一抹像是安心一般的淺笑。

早晨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進入了房間，喚醒了又趴在工作桌前睡著的男人。

他睜開雙眼看見的第一個東西就是站在桌上、面無表情望著自己的鈴，他表情複雜的望著人偶，久久都無法離開自己的座位。

在終於離開去盥洗之後，重新回到工作室的連變回了平時板著一張臉的模樣。

連把一對精緻的球型關節人偶謹慎地放入箱子裡，久違的拿出了外出包。

之前郵差送來的信就是委託人要求他把成品送到府上的通知，所以連勢必得出門一趟。

在他關緊門窗要離開工作室前，他再次看向了桌上的鈴一眼。

「我出門了......」

但人偶當然沒有回應他。

連搭著馬車來到了村外的一棟大宅前，被管家請到了會客室等待。直到一個打扮得體的老人到來，連才終於將放著人偶的箱子放到了桌上。

「希望我等了一年的成果不會讓我失望啊。」

「不會的，只要是拿到委託金我必定會全力以赴。」連的聲音儘管在回答時依舊聽來十分冷淡。

箱中的一對人偶是一男一女，就連身上的衣服布料都跟一般貴族的服裝一樣。兩個人偶的表情都十分自然的帶著一抹微笑，像是隨時都有可能開口說話的小人。而女性人偶的帽子上和男性人偶的胸前都有報春花和香雪球組合成的裝飾。

連拿出一張畫著這對人偶的草稿紙，就跟掛在牆上的一幅畫上的年輕男女幾乎無異。

「看來我找對人委託了啊，我孫女看到一定會很高興的。」

「很高興您喜歡，祝您孫女結婚快樂。」

「看到人成雙成對的也會讓我開心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沒有邁入婚姻的打算嗎？」

「沒有。」連簡短的回答，似乎沒有想要與他多聊。

「但是你倒是挺浪漫的啊，用在人偶身上的花朵應該不是隨便挑的吧？」

報春花的花語是初戀、希望、不悔，而香雪球的花語則是甜蜜的回憶和超越美麗的價值。這兩種花還有一層意義，就是象徵過去或是青春的美好。

「我主要的客群是女性以及孩童，對於花朵了解也是幫助我工作的技能之一。而這些花也是出於您對您孫女和她對象相處的描述才選的，跟我本人沒有關聯。」連只是冷淡的回應。

「齁齁，說的也是啊。」老人也識趣的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老人叫來管家，將一袋錢放在連的前方。而連也沒說什麼就收下了尾款，拿起了外出包就準備離開。

「等等，我有件事想問你。我聽說你是卡達克人，那麼你曾在宮廷裡當過雕刻師嗎？」

老人突然叫住了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卻讓連感覺到心臟開始不穩的亂跳，但他還是先穩住了自己。

「是的，我曾在宮廷作為雕刻師助手，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因為我的孫女即將嫁給卡達克的貴族，她聽到了在貴族間流傳的傳說雕刻師的傳聞。據說那名雕刻師技術高超，甚至做出來的東西能活過來。你有聽過類似的傳聞嗎？」

此刻的連想起了鈴和她的花圈，差點讓他控制不住表情，握著外出包的手也握得更緊了一點。

「每位雕刻師都非常優秀，或許是有某位貴族對私自委託作品很滿意才流出此傳言的吧。」

「也是啊，我也是老了，開始喜歡聽這些奇幻的傳聞了。是說外頭似乎下起了暴風雨，你要不要待一晚再走呢？」

連看著管家打開大門才發覺外頭真的下起了暴風雨，但是他現在一心就只想離開這個地方。

「不用了，我得趕回家才行。」

「但是聽說您沒有家人，家裡也沒有人等您啊，起碼就等到雨停再走吧。」

「......我真的得趕回去，謝謝您的好意。希望未來還有機會收到您的委託。」

連頭也不回的冒雨上了一直在等待他的馬車，在暴雨之中長揚而去。

在顛頗的馬車裡頭，幾乎要開始讓他暈車的搖晃度讓他控制不住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氣，彷彿他憋氣憋了很久似的。

所有的一切從今早開始就不對勁，那段鈴編著花圈的夢境他曾有過，但是那是他在製作出鈴之前就有的記憶。這點他倒是可以以用了相同花朵所以才會產生的錯覺，畢竟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又剛好遇到老人跟他說了關於卡達克的事，僅僅一瞬間讓他想要埋葬的所有回憶一起湧了上來。

在那團被他厭惡的混亂之中，他最想忘記的是關於伯爵的獨生女，名為鈴的少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