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曾住過的街,最有懷念的, 就是九龍城舊大街, 一條早已登仙的城寨外街。
舊大街位於城寨之旁, 鄰近石鼓壟道, 啟德機場, 牛奶公司, 徒步可以往東頭村, 遠一點可到九龍仔公園…。舊大街附近有賣潮州粉果, 涼粉豆漿的熟食檔, 也有賣香煙汽水, 涼茶馬票的士多, 還有賣火水白米, 茶葉生油的雜貨舖。轉過彎,有街邊理髮小攤, 幫婆婆寫信的老先生。走入城寨, 有即叫即脫的牙醫, 打針最快的醫生…。
舊大街的地標,我想應是那幢二層高的特大公眾浴室連公廁。公 廁的設計非常特別, 用水坑式環保設計, 使用者只需雙腿分開一蹲, 就可解決大大小小的問題了。到時到候, 就會有洪水沖入長坑, 使用者不用擔心沖廁, 可以像徐志摩般瀟灑,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棄下一切, 一走了之。
大街的末端 有公眾水龍頭, 為街坊提供免費淡水洗衣煮食, 大家只需自備水桶,就可挑水回家自用, 數量不限, 非常方便。你又可將衣服床單, 帶來水龍頭附近空地, 一邊洗, 一邊和街坊交流情報, 真是一洗二得。
舊大街電力供應方面, 尚算方便,這兒採用民辦串連供電網, 一家有電, 多家受惠,充份發揮鄰舍互助精神。我家也是靠一條電線, 穿越小窗, 向鄰家“搭電”。一支光管, 一枚小唱機, 就能發出最美妙的音樂, 最新奇的白光。
舊大街的每家門牌次序, 究竟如何界定, 我也不太清楚, 記憶中我家的門牌, 好像是二號吧。在我出生之前, 我們已在此居住多年, 老媽子說過, 這間鐵皮木屋, 是同鄉叔伯協助建成, 如此說來, 我們是舊大街的原居民了, 江湖地位, 絕對不低, 無人不識, 難怪我小小年紀, 就可以四處走動, 無所忌顧, 平平安安。
到了我七歲的時候, 我們的家庭收入好轉了, 決定搬上樓住。 我終於要離開, 這條生命中的第一街了。搬家頭一二年, 我仍經常獨自跑來舊大街和城寨, 玩遊半天。小小年紀, 就竟然如此念舊, 想不到如今年過半百,也是如此, 直是江山易改, 品性難移吧。